文 | 阿 布

在說韋家輝的新片《神探大戰(zhàn)》之前，有必要先翻一翻他金光閃閃的履歷：

眾所周知tvb有無線藝員訓(xùn)練班，培訓(xùn)出不少明星。其實同時期還有無線編劇訓(xùn)練班，也造就不少幕后功臣，其中之一就是韋家輝。（一個冷知識：和韋家輝合作過最多次的杜琪峰，倒是無線藝員訓(xùn)練班出身，畢了業(yè)就轉(zhuǎn)至幕后工作。）

韋家輝1981年加入訓(xùn)練班，同年底就與人合寫電視劇《飛越十八層》，這部劇后來成為主演苗僑偉與戚美珍定情之作——處女作就顯示出韋家輝的不走尋常路，拍的是邪牌離奇的“死過返生”故事。

其后他的編劇作品更是一路開掛——1982年《香城浪子》令黃日華紅得發(fā)紫；83版《神雕俠侶》是他編劇，88版《新扎師兄》也是他編?。划斎蛔钭罴矣鲬魰缘倪€有《義不容情》和《大時代》——都是他導(dǎo)演。在tvb短短數(shù)年已成為創(chuàng)作總監(jiān)，有多部經(jīng)典問世。

韋家輝的特點，一言蔽之：語不驚人死不休。《大時代》里安排丁蟹（鄭少秋）將四個兒子一個一個從天臺扔下去，《馬場大亨》里又將鄭繼鳳（尹揚明）搞得家破人亡四個女兒無人生還，種種夸張操作每每令觀眾張大了口震驚：咁都得？（國語聲道則是：靠，這樣也行？）

香港有“丁蟹效應(yīng)”，每播《大時代》港股必定大跌。我幼小的心里也被烙印下一個深深的疑問：丁蟹到底是不是有精神病？（很多年后這個問題終于有機會當面詢問了韋家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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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五只蟹

那次采訪中，他告訴我他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別人寫過的東西，再寫就沒意思。遇到困難，不要那么快放棄，再痛苦也要一直想，想不好就繼續(xù)想，等你最痛苦的時候，上天會給你好的靈感。

韋家輝輝煌的履歷里，不只有tvb，還和另一個金光閃閃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銀河印象。

用劉青云的話說：銀河印象，難以想象。而被普遍認為奠定了銀河風格的作品，正是韋家輝1996年加盟銀河印象后首部自編自導(dǎo)的《一個字頭的誕生》。（而他本人的電影導(dǎo)演處女作是《和平飯店》，又怎么不算另一個閃光的名字呢）

在《一個字頭的誕生》里，市民劉先生有一句著名的臺詞：“我十四歲進洪門，今年三十二歲。今天你用槍指著我的頭我就讓你殺我朋友的話，我這十八年不過只做了一個爛仔?！?/span>

從這部片子開始，韋家輝和杜琪峰在銀河印象聯(lián)手了20多次，作品包括《全職殺手》《單身男女》《毒戰(zhàn)》等等等等，一人是大腦，一人是心臟，一手黑幫，一手喜劇，拍得風生水起。杜琪峰說韋家輝對他最大的幫助就是劇本：“他對創(chuàng)作的想法，他的精神，永遠不會給你榨干的感覺?！?/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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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琪峰是大腦，韋家輝是心臟

別人寫過的東西，他就不寫。所以《一個字頭的誕生》用了重復(fù)敘事來凸顯宿命輪回，所以《再生號》采用多線嵌套來刻畫人的執(zhí)念，所以《神探大戰(zhàn)》也有貪吃蛇式的回環(huán)結(jié)構(gòu)。這些匠心，我愿稱之為，一個編劇的強迫癥——沒有寫過多線的編劇是不完整的，沒有寫過嵌套回環(huán)的編劇也是不完整的，這是神級編劇炫技的使命，也是神級編劇讓人看不明白的宿命。

記得當時我坦陳《再生號》真的看不懂，層級比《盜夢空間》還多。韋家輝笑笑：“其實我已經(jīng)抽去兩層，否則更復(fù)雜?！?/span>

如果說銀河印象的典型風格是“黑、狠、冷”，那么韋家輝又為這黑狠冷增添了一份戲劇結(jié)構(gòu)的精美，這是讓人感動的地方。

而作為市民劉先生的粉絲，韋家輝的另一個感人之處，是他特別愛用劉青云做主演，愛到幾乎每部自己導(dǎo)演的電影——無論是冷艷黑幫還是神經(jīng)喜劇，主演幾乎都是，劉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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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雙雙小鮮肉合作到雙雙老臘肉

當然市民劉先生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神探大戰(zhàn)》的花絮視頻里，40度的天，劉先生明明是下午才有通告，卻早在清晨就到了片場，坐在地上等，提前8小時入味，啊不是，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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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被說入戲太深呀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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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禮上，劉先生說：“演員是我的工作，基本上也是我的一切?！?/span>

《神探大戰(zhàn)》里的劉先生演的是前督察李俊，已經(jīng)被警隊開除好幾年了，還自認為是神探，住在天橋底，地上寫滿關(guān)于案情的大字報，看起來神神叨叨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他經(jīng)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蹬著自己改裝的破腳踏車，風風火火趕往一個又一個案發(fā)地，有時候后座還會馱著本案的被害人——除了他自己別人都看不到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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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神神叨叨的神探，15年前劉先生就演過一次——韋家輝編劇、杜琪峰導(dǎo)演的電影《神探》。不知道現(xiàn)在看《神探大戰(zhàn)》的人里有多少看過15年前的《神探》，這邊強烈建議沒有看過的可以補看一下，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相似的設(shè)定，猶如互文。

比如說，神探可以見到別人見不到的東西，在《神探》里是每個人潛藏的人格，在《神探大戰(zhàn)》里是受害苦主。一個人但凡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總難免開始神神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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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報上的李俊隱隱約約有三個腦袋

比如說，神探每次出場身邊總是很擁擠，畢竟他能看到那么多“人”，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又比如說，兩部戲都由“魔警”引發(fā)，都有警察失槍背景，神探都屬于警察邀請的外援。

這倒并不是說，兩部電影有前作與續(xù)作關(guān)系——顯然他們是兩部電影，畢竟劉先生第一部里割下一只耳朵送人，而第二部里他雙耳齊全。

當被問及兩部神探的區(qū)別時，韋家輝說了四個字：越來越瘋。劉青云補充：“李俊是真的瘋，千萬不要跟他碰到，真的是一個危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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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一上來就以緊鑼密鼓的節(jié)奏鋪陳三大懸案：屠夫案、魔警案、神探案，三案環(huán)環(huán)相扣，互為因果，全程幾乎毫無尿點——上個廁所回來可能就跟不上了。韋家輝說這一次他想用爆米花的方式拍攝一個更深的主題——這爆米花我是強烈感受到了，不但節(jié)奏噼里啪啦緊密到不容思考，還有廟街肉搏、水渠激流勇進、廢船火力全開……又是上山下海、又是爆炸飛車，這么多大場面也是導(dǎo)演此前不大有的，好像在給觀眾狂塞爆米花，希望散場時他們能夸一句“值回票價”。

但是，為商業(yè)妥協(xié)，反而暴露出不少缺點，毫無尿點等于全程高潮，給觀眾帶來疲勞轟炸的過載感。故事堪比90年代“香港十大奇案”的cult風，想要在故事之外發(fā)現(xiàn)更多的深意，卻發(fā)現(xiàn)最終打動我的只有劉先生一個被人理解的眼神：原來見到怪物的，并不只有他自己。若你喜歡怪人，其實他很美。

回來之后重看《神探》，決定怒打五星（假如《神探大戰(zhàn)》是三星半的話）。從前看的時候精力都放在數(shù)人頭，重看才發(fā)現(xiàn)最后一分鐘全是精華，四次換槍，沒有一秒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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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有很多大神分析最后這一分鐘，圖源豆友“周氏1999”

15年后的《神探大戰(zhàn)》是一部合格的商業(yè)片，有懸念有反轉(zhuǎn)有大場面有小心機，但比之《神探》，終究略遜一籌，原因可能是，“別人寫過的東西，再寫就沒意思”——哪怕這個別人，正是韋家輝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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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家輝憑《神探》和《大只佬》兩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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