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作者:算了不安全-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0353900/answer/1313138853
一
孟婆問月老:「你是不是好幾天沒牽紅線了?」
月老說:「怎么可能,我很敬業(yè)的?!?/p>
「你肯定好幾天沒牽了。」
月老有點心虛:「你憑什么這么說?」
孟婆指了指云端之下:「你沒有看到地上的狗越來越多了嗎?」
月老低頭一看大吃一驚:「怎么會這么多!?我就三天沒——呃,不是……」
「你這屬于消極怠工?!姑掀劈c點棋盤,笑了笑。
「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摸空喝個酒,盡提一些掃興事兒?!乖吕铣妹掀旁俅蔚皖^看時,偷偷換了個棋子。
「你怎么想的?不想干了?」孟婆頭也不抬地將他換了的棋子放回原處,「還悔棋。兩樁罪了。」
月老有些惱火,一揮手將棋盤收了:「不下了,只喝酒。」
孟婆給他滿上一杯:「不說實話,我灌你忘川水,沒煮過的?!?/p>
月老咂了咂嘴,想起小時候和孟婆吵架時被她掐著脖子灌了一肚子忘川水,燒的他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總算老實了:「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行?!?/p>
孟婆做驚訝狀:「什么,你不行了?」
月老:「你——」說話間趕走了一只偷聽的小云雀 ,接著狠狠一跺腳:「要命了,這是司命星君手底下的小妖精,這下整個天庭都要傳遍了!」
「傳遍你不行么?」
「你閉嘴吧!」
「你為什么不行?」
「我不是讓你閉嘴么?」
「說正經的?!姑掀艤惤恍?,揪住月老的耳朵問,「你為什么不行了?哪里出了問題?」
月老的耳朵有些紅,嘴里嚷道:「換一個詞,不能。不能。我不能再牽紅線了!」
孟婆松開他,重新靠回了云朵里:「是緣蠶不肯吐絲?還是姻姻又壞了捻不了線?」
月老尷尬的抓頭:「不是他們倆的問題,是我,我——」
「你不行了?!姑掀盘嫠由虾蟀刖?。
月老自動屏蔽了孟婆孜孜不倦的嘲諷,肅容道:「別鬧?!?/p>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盒。
打開來,里面有一截紅線。
孟婆問:「這是何意?」
月老伸手去拿紅線,只見那線竟如幻影般,分毫不動。
孟婆奇 道:「紅線本是虛空之物,只有你能拿得起,可為何連你也……」
月老小臉一垮:「我完了。」
孟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開點,你只是不行了。」
「你要是再提這兩個字,我就將你的紅線同轉輪王牽在一起。反正他已經求了我?guī)装倌炅?!」月老虛弱?/p>
威脅。
「是??赡悻F在不是不行了么?」孟婆漫不經心地回。
「……」
「月老牽不出紅線,這是大事,為何不上報天庭?」總算孟婆也沒有再揪著這二字不放,「你想亂了人間?」
「這種事說出去多丟人?會被四海八荒嘲笑!我因為這事已經在凡間待了三天?!乖吕蠍阑鸬厥樟撕凶?,「若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早跳了誅仙臺 了。」
「僅僅如此?」
「呃,還有就是影響我績效……」
「所以你找到解決方法了嗎?」
「有倒是有,我依稀記得當年師父說我有一大劫,若是到了,就……」
「就什么?」
「就去找司命星君?!?/p>
「喲,你有這么大一個把柄在司命手上,前些年為何還要在他下凡歷劫時將他的紅線和程咬金牽在一起?」
「誰讓他家小云雀把你送我的曼珠沙華 叼走了?」
「一株花又不值什么,忘川邊上多了去了?!?/p>
月老不服道:「那是你送我的,你不生氣嗎?!」
孟婆好笑道:「有趣,現下你拿不起紅線性命攸關,卻在為一千年前的一朵花同司命慪氣?」
月老嘟囔:「攸關也沒用,司命巴不得我出丑,我才不去求他!」
「沒讓你去求他。」孟婆瞥他一眼,「你求求我就罷了?!?/p>
「怎么?你打算灌司命忘川水逼供?」月老來了精神。
「那是犯法的?!姑掀怕龡l斯理地倒酒,「不過是他一直有事相求?!?/p>
月老抓抓頭,有些不自在:「呀,那你豈不是白白費了個人情……」
「不白費,你不是性命攸關么?」孟婆眼中含了絲笑,古潭般的眸子蕩起了波瀾,映射出司命的身影,
「諾,說曹操曹操到,他去我府上了。我走了?!?/p>
月老扁了扁嘴,還是覺得委屈,望著漸漸淡去的孟婆不甘心地囑咐了一句:「記得刁難他一番,然后再勉為其難的提出要求,好讓他覺得還是他虧欠了我們?!?/p>
孟婆的影子抬手將他手中的酒杯收了,淡淡留下一句:「誰和你是我們?」便徹底消散了。
月老只覺手里一空:「不是吧,連酒也不讓喝?」
「孟姐姐的意思是,讓你好好養(yǎng)身體?!顾久业男≡迫富巳诵?,笑嘻嘻地坐在不遠處的玉樹上,「畢竟,你不——」
「閉嘴吧你!」
二
月老不敢在天界等孟婆的消息,只好下了凡間,找了個房頂打瞌睡。
一直睡到晚上,才等來孟婆的靈識傳話:「好了,過來?!?/p>
月老屁顛屁顛地去找孟婆。
孟婆說:「司命讓我告訴你,你德不配位?!?/p>
月老擼起袖子就要去找司命干架:「我就知道他要羞辱我!早知這樣問他做甚!」
孟婆按住他:「他沒有罵你——好吧,有可能是在一語雙關的罵你,但是他確實給出了建議?!?/p>
「他那狗嘴里能說出什么鳥話?」
「他說現在時代變了,不興從前神仙必須斷絕七情六欲那一套了,你作為月老卻不曾經歷情愛,心中無情,所以紅線不愿意認可你?!?/p>
「????」月老一時頓住了,「這是個什么破理由?這就是我的大劫?我怎么覺得是師父司命合起伙來坑我來著??」
「姻緣乃是天命。你受命于天掌管那些紅線,若久久不牽,最后那些游蕩的天地之力勢必會反噬到你身
上。這樣看確實算個大劫?!?/p>
「我這輩子最大的劫就是拜那臭老頭為師!」月老氣急敗壞。
「你師父只是有些懶罷了,對你是真心的。他閉關前特意去見了司命一面,留下了影像。」孟婆拿出一面
鏡子,上面顯現出一個鶴發(fā)童顏的仙人,「他算出你命中有大劫,還算出了司命也有一個同樣的大劫在你
之前?!?/p>
鏡中仙人賊兮兮地道:「徒兒,為師算出你命中有一大劫!這劫要是過不去,很可能要魂飛魄散!
為師想了半天想不出解決之法,結果你猜怎么著?為師又算出司命星君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劫!還在你
前面!這不巧了嗎?
為師思忖,反正司命都要歷劫,我為何還要費心去想法子破呢?這不是我們師門的作風呀!
徒兒,這樣啊,等司命渡了這個劫以后,你去問他怎么過的就行了,都不要動腦子的!我們一派就是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擼前人的羊毛!」
月老:「……」
孟婆收了鏡子:「你看,你師父還是很關心你的。」
「關心個毛?。??」月老炸毛。
孟婆低頭想了半晌:「喏……他不是還替你想了半天怎么破劫么?」
「他的半天真的就是半天?。×鶄€時辰的半天!」月老幾乎栽倒,「而且他的計劃里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啊你沒發(fā)現嘛?!」
「什么?」
月老捂著心口:「要是司命沒過這個劫呢?我怎么辦?我問誰去?我豈不是也要死一死了?」
「平日里見你吊兒郎當的,原來事關自己的性命時,腦子也會靈光一些。」孟婆慈祥地看了他一眼,「別
怕,司命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月老:「你這個眼神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覺得我平時就是個智障?」
孟婆攤手:「這是你自己說的?!?/p>
月老指著她的鼻子,好不容易順了口氣:「所以,司命的劫和我一樣,也是—德—不—配—位?」
孟婆點點頭:「他作為司命譜寫眾生命格,不經七情六欲終究不深刻。他當時的狀況是墨跡不落運薄,同
你拿不起紅線確實很像。」
「那他是怎么解決的???我覺得我的七情六欲都經歷的很深刻???我每次和你說話都被你氣得半死,憑什
么說我不懂七情六欲?」月老耷拉著腦袋很費解,「我現在怕死的心情不是七情六欲嗎?我偷吃蟠桃時得
意的心情不是七情六欲嗎?我背地里罵天——」
月老頓了頓,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接著壓低嗓門道:「……我平時背地里罵天帝的心情也是七情六欲,這個劫簡直是莫名其妙!」
孟婆也輕輕說:「我這兒沒人偷聽。你用不著這么謹慎。說白了,我們神仙因為曾經的天規(guī),經歷主要是缺在了情字上。歷了情字,這劫也就迎刃而解了?!?/p>
「你還記不記得,那年司命下凡歷劫,回來時去了半條命?」
三
「記得啊,當時我可開心了!」月老天真地笑了。
孟婆:「……」
月老忽然驚悚:「他的歷劫對象不會是程咬金吧???乖乖,怪不得去了半條命呢!」
孟婆:「這不是你造的孽嗎你還好意思問?」
「不可能啊,我當時惡作劇給他們牽了線,可那線中間已經爛了,不出幾天就會斷掉,除了惡心司命一把
沒有別的用處了!」月老開始思考,「難不成就在那幾天,程咬金把司命霸王——」
孟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還是閉嘴吧?!?/p>
「你那線確實是斷了,斷線之后,你沒有再牽,便無姻緣。可司命要過天劫必歷情字?!?/p>
「歷了情字,卻無紅線牽姻緣……那就是有緣無分了?!?/p>
月老默了默:「不過是人間一世罷了,能有什么?」
孟婆點頭:「司命也是這樣想的?!?/p>
但,歸來仍是一身傷。
魂魄都去了一半,還是天帝念在他有功的情況下,用神器聚魂盞給他重新修養(yǎng)了回來。
月老想起司命當時的慘狀,抖了抖,難得有些內疚:「這樣看來,是我對不起他?!?/p>
孟婆道:「說起來,司命沒有來和你拼命,純粹是因為當時他心如死灰。」
「那倒也不必吧!」月老默默往孟婆身邊靠了靠,「就是沒有給他牽姻緣嘛!人間很多單身狗的!」
「你用必斷的紅線為他牽了姻緣,那紅線斷了以后,本該消散的??赡阒溃篱g萬物無奇不有,當時那
段殘線,被吞噬了?!?/p>
孟婆揮手召出一只小獸,撓撓它的下巴,命它吐出一團煙霧來:「你看。」
…
煙霧中,還是凡人的司命在拼命地跑。
手腕處系著紅線清晰可見。
而紅線的另一頭,一個虬髯大漢在拼命地追。
口中嚷著:「司公子,公子,等等我!司南!別跑了,你等等我呀!」
「我等你個錘子!」司命頭也不回,「程咬金你腦子有坑啊追著我跑!我腦子有坑了才會停下來等等你??!」
程咬金邊追邊勸:「司公子,我知道你害怕這段感情得不到世俗的認可,可是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你不
要在乎別人的眼光,你要知男而上呀!」
聽著程咬金的愛情宣言,司命打了個哆嗦,跑得更快了。
…
月老:「這個我看過,我當時特意下凡看的,還用聚影鏡錄下來了,反復欣賞了好多次?!?/p>
「誰讓你看笑話了?」孟婆指著司命的手腕說,你看,到這會兒,這紅線已經斷得差不多了?!?/p>
孟婆話音剛落,紅線便斷成了兩節(jié)。
程咬金的那節(jié),斷開之后隨風消逝了。
而司命的那段……
月老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什么?!」
只見那段紅線搖搖晃晃地飄落下來,即將落地時,忽然劇烈地掙扎了一下,消失在了空中。
「那段紅線沒有消散,而是被吞噬了?!姑掀泡p點煙霧,將紅線處放大,「你看,那一瞬間,虛空中裂開了一個口子,將紅線扯了過去?!?/p>
月老目瞪口呆:「這怎么可能?。俊?/p>
孟婆同小獸逗著樂:「紅線蘊藏天地之力,除了你以外,本不會落入他人之手。但,若對方也同是天地之
力孕育出來的呢?」
「……你是說……那什么不能提的禁忌……」
孟婆點頭:「上古四神獸?!?/p>
月老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所以——當時吞噬紅線的是?」
小獸打了個嗝,吐出烈火般的霧氣。
那霧氣漸漸凝聚成了一只八首神鳥。
「朱雀!」
孟婆的聲音在朱雀神獸 的威壓下顯得有些虛幻:「鴻蒙老祖羽化后,四神獸不愿意歸順天庭,一直在人間
游走。而天帝不滿他們已久,曾偷偷派人前去捉拿?!?/p>
「四神獸 本不愿與之糾纏,奈何天帝頑固,終究惹惱了他們。朱雀脾氣暴躁,單槍匹馬來戰(zhàn),結果落入了天羅地網。」
「她拼了一身修為,遁入虛空,一直汲取天地之力修養(yǎng)。所以當察覺到紅線時,她誤將其當作天地之力 吞
噬了?!?/p>
月老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去捂孟婆的嘴:「這么機密的事你這樣面無表情地說給我聽真的好嗎?」
孟婆慢悠悠地說:「你在背地里說天帝壞話的時候怎么不害怕?」
「這能一樣嗎?!」月老撓臉,「可問題是,問題是,朱雀吞噬了司命的紅線,她——他們——他們兩個——」
「天地之命,不可違?!姑掀劈c頭,證實了月老的猜想,「你看,你造的孽是不是挺深重的?」
月老嗷的一嗓子倒地不起。
四
「司命和朱雀的事暫且不提,你只消知道,自那之后,他發(fā)現自己又能撰寫命薄就行了。」
月老抱頭:「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p>
「也別太害怕,」孟婆毫無誠意的安慰,「司命是運氣不好被你坑了,才陰差陽錯和朱雀渡了情劫?!?/p>
「破這劫的重點是經歷情愛,不拘結局好壞。你若是老老實實找個小仙娥培養(yǎng)感情,興許不會同他那樣驚
險……又沒讓你和玄武渡劫,你慌什么?」
月老一拍腦門:「是了,我都被他嚇傻了。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找個姑娘追一追?」
孟婆頷首:「理論上是這樣?!?/p>
「可這青天白日的我上哪兒找姑娘?」月老想了半晌,繼續(xù)躺在地上自暴自棄,「橫不能忽然冒出一個女
人,我就愛上了吧?」
「這就是你的事了?!姑掀疟е~F起身,「只消有一絲心動,便算是嘗過情滋味。天上國色天香的仙娥
有幾何?總會愛上一個的。」
月老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委屈地嘟囔道:「有你說的這么容易么?我怎么沒見過什么國色天香的仙娥?不都長一個樣子?她們還沒有你好看呢!」
孟婆腳步微微一頓,低頭道:「你快走罷,拖拖拉拉的,到時歷情不成遭了反噬,我這人情就算白給了?!?/p>
五
月老開始相親了。
知道這件事以后司命專門托小云雀過來嘲笑了他良久。
作為一個專門給人安排姻緣的神仙,自己找姻緣居然要靠相親,著實沒有面子。
月老覺得很憋屈,但是為了小命又不得不相。
總算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只看那張?zhí)烊酥说男∧?,就足以天上的仙娥們前赴后繼了。
月老在三重天的湖心亭 相親。
一相就是十個。
那十個小仙娥嘰里呱啦的,有的在偷偷看他,有的在和同伴說話,有的靠著柱子看風景。
就是沒人理他。
月老心想敵不動我不動,于是也沒有理她們。
雙方耗了一天以后,小仙娥們終于撐不住了,紛紛散去。
接著天庭里就傳出了月老一點都不懂禮貌涼著客人自己發(fā)呆的傳聞。
在司命這個八卦頭子的渲染下,傳聞很快就變成了月老妄圖將十仙娥 困在湖心亭,十仙娥奮力反抗,一天
后終于逃出。
月老想終究是自己對不起司命,近來對他十分容忍,也沒和他鬧,只得委委屈屈去找孟婆。
「我從沒聽過誰一次相親有十個對象?!姑掀旁诎緶?/p>
「我也沒聽說過啊。」月老垂著頭,「我要是聽說過,就不會這樣做了?!?/p>
孟婆瞥他一眼:「手拿來?!?/p>
月老乖乖伸手。
孟婆握著他的手,仔細地觀察著他掌心的紋路,還時不時用手指描摹。
月老只覺得自己的掌心被她看得越來越燙:「你別戳了,癢?!?/p>
孟婆松了手:「想和你相親的仙娥很多,你列個名單,一個一個見面吧?!?/p>
月老眼巴巴地看著孟婆。
「……」
月老繼續(xù)眼巴巴地看著孟婆。
孟婆扭頭不看他,輕輕嘆了口氣:「罷了。讓她們來找我報名吧。」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月老心里十分熨帖。
「那你自己想法子吧?!?/p>
「別呀,我隨口說的?!乖吕铣蹲∶掀诺男渥?,「話說你剛才戳了我這么久,是在做什么?」
「我看看你的婚姻線 ?!?/p>
月老:「我假裝相信了好吧。」
孟婆不再接他這個話頭:「你可以滾了。明天辰時起,繼續(xù)在湖心亭相親?!?/p>
六
孟婆辦事比月老牢靠許多。
她在報名的小仙娥 中篩選了一番,得到名額的仙娥不管是容貌家室都是上等的,甚至連性格都是各有千
秋。
用孟婆的話說,古今中外所有小說女主的性格都集齊了,不怕找不到喜歡的。
月老像上班一樣相了十天的親。
到了第十一天,沒去。
月老覺得太難了。
第一個小仙娥說:「誠然你的相貌是我們天上一等一的,但我爹爹說了,看男人還要看他的實力。你有車
嗎你有房嗎你的公積金有我高嗎?」
月老說我家就在隔壁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仙娥矜持地和他隔著十步的距離去看房子。
月老在一棵樹下頓住。
小仙娥很伶俐,夸獎道:「你家的后花園挺漂亮的?!?/p>
月老說這就是我住的地方。
小仙娥愣了愣,又夸獎道:「風餐露宿,好生風雅!」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個小仙娥說:「我不是那種只看房子的人,你只要向我展示一下你的潛力就行了。」
月老說:「什么潛力?」
小仙娥:「各方面的潛力?!?/p>
月老:「說起來我最近工作可能快丟了?!?/p>
小仙娥臉上的熱情去了一半,但是看著月老那張閉月羞花的臉,又覺得自己可以了:「其實你可以換一個
工作,我們天庭最近不是在搞創(chuàng)造營 么,你去做練習生嘛,肯定 c 位出道?!?/p>
月老說:「不行,司命最喜歡寫我的新聞了,到時候名次沒有,我的黑料被他寫出來一堆?!?/p>
小仙娥說:「黑紅黑紅,也是紅?!?/p>
月老:「不行,出了黑料孟婆會笑話我的?!?/p>
小仙娥耐著性子:"笑話怎么了?又不是真的。"
月老:"不行,有了黑料我和她吵架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小仙娥終于沒了耐心:「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你到底行不行?」
說完想起司命出版的八卦報上關于月老的傳聞,也頭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傳出內部人員消息:司命的八卦特別準,某些人確實很不行。
……
到了第九十九個小仙娥。
這個小仙娥來頭不小,是卜星仙君的掌上明珠。
她倒是對月老沒有任何要求,因為她就是沖著這個人來的。
小仙娥名叫卜翎 ,在月老的注視下紅著臉顫顫巍巍地表了個白,說是自從小時候月老拿紅線翻神逗她開心
時,就對月老傾心不已。
月老:「我沒有逗你開心,我那天正巧和孟婆約好了比賽翻繩,贏了以后很高興,就給路過的每個人都翻
了一遍?!?/p>
卜翎:「……那,六百年前,你曾為救我掉進了天池中……」
月老:「你那天是不是帶了一只信天翁在身邊?」
卜翎:「是啊,信天翁忽然發(fā)了狂,扇起風將我往湖里刮了過去,要不是你——」
月老:「我當時在湖邊和孟婆烤雞,你那信天翁不愧是神鳥,風大的把我的烤雞都吹翻了,眼見要掉進湖里,我趕緊去撈——你知道,孟婆這人吧,好吃,她不高興了,倒霉的還是我?!?/p>
卜翎不敢置信:「所以你?你是為了救烤雞???」
月老也不敢置信:「那可是烤雞啊!你這是什么表情?」
卜翎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單相思全白思了:「你不是特意去救我的么?那你救了我以后為什么要跑?我還以為你害羞了……」
月老撓了撓頭:「我當時順手推了你一把把你推回了岸上……唔,手里拿著烤雞多少有點油所以……那啥,你那天的裙子貴么?」
卜翎:「……」
月老:「……你是不是要走了?」
卜翎:「走去哪里?」
月老實話實說:「一般說到這會兒,仙娥們如果還沒走的話,就該動手打我了。」
卜翎笑了,眼中有漫天星河:「雖然很多事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但我還是喜歡你。」
七
卜翎終結了月老的相親。
倒不是說月老對她如何,而是孟婆閉門謝客,沒有再給他相親名單。
搞砸了前面 98 個小仙娥,月老怕孟婆把自己推進忘川,不敢再作了。
而卜翎一直纏著他不放,天天叨叨不試試怎么知道不合適?
月老覺得卜翎說的有道理,但又確實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處,于是偷偷摸摸買了一本司命寫的戀愛指
南,拜讀一晚。
看完了,月老對卜翎說實話:「我對你好像沒有司命指南里的那種感覺,我看著你的時候心跳還是從前的
速度,這樣是不是不對?你還要繼續(xù)么?」
卜翎說,沒關系,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的。
月老:嗯。
十天以后,卜翎說,我培養(yǎng)你個錘子。
月老:嗯?
月老想不通哪里出問題了,他明明都是按照司命的戀愛指南去做的。
陪卜翎去爬山,陪她逛街,陪她吃飯,給她送禮物……
月老問:「我哪里做得不對嗎?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給你寫情書?那是明天的內容,你再等一下就好了?!?/p>
卜翎恨鐵不成鋼:「我問你,你是不是一天不提孟姐姐就難受?」
月老:「我哪有老提她?」
卜翎開始掰指頭:「去爬山的時候,你說孟姐姐以前在那個位置一腳把你踹了下去;去逛街的時候你說孟
姐姐沒事就愛瞎買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然后你買的比我還勤快;去吃飯的時候你說沒漲工資前你一個月的
工資還不夠孟姐姐吃一頓的;給我送禮物的時候你說這個禮物連孟姐姐都喜歡我一定也會喜歡……」
卜翎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聲音都顫了。
「我本來以為,就算你是塊石頭,我也能給你焐熱了,可現在看來,你哪怕是朵花,我也沒辦法了?!?/p>
「因為你 從來不是為我綻放的?!?/p>
「你生命里的每一寸都有孟姐姐 的烙印,從前我不知道,傻乎乎地闖了進來,現在知道了……我無法視若無睹。」
「你……你不曉得自己的心,會讓女孩子很辛苦。你應該告訴她?!?/p>
卜翎以為自己暗示的已經足夠明顯,但月老仍是不解。
「我只是想到了就說出來了,因為她和我一起長大的嗎……」
卜翎倒吸一口冷氣。
她本來覺得月老只是反應比較遲鈍,現在看來這哪里是遲鈍,分明是缺心眼!
卜翎又想哭又想笑,哭笑不得。
這時卜星仙君踩著祥云過來了。
卜翎怕父親為難月老,想替他擋一擋。
誰知仙君拉著她就走,一刻也沒停。
「爹爹,你來做什么?」
「我算出你今日有情殤,特意來接你?!共沸窍删龂烂C道,「以后不要再和月下仙人有來往?!?/p>
「爹爹,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非要纏著他……」
「不是說他的人品如何,我指的是這個人他本身就有問題。」卜星仙君越飛越快,「我聽你娘說起你們之間的相處,覺得不對勁,擺陣替他算了一卦。翎兒,他命中本該有命定姻緣。可那天命姻緣卻在三百年前斷了。三百年前,天庭曾經……大亂!」
八
月老覺得自己快死了。
卜翎被卜星仙君帶走后,他回到了凡間。
天地之力的反噬日漸加重,他的手已經開始抖了,若再在天界待著,只怕要糟。
他送了靈識去孟婆府邸,卻沒有得到回應,只好親自去了忘川一趟。
孟婆府外,月老被孟婆家的小鬼攔住了去路。
「仙人,姐姐說,她已經收到你的消息了,請回吧?!?/p>
月老想越過他進門:「嗯,我去見她?!?/p>
小鬼一把抱住他的腿:「你不能去!」
「為什么?」
「因為……因為……姐姐在洗澡!」
「……」
「還請仙人請不要為難我?!剐」硭浪雷ブ吕喜环?,「要么您就闖進去,讓姐姐一掌拍死我們倆!」
月老沒法子,他也不敢進去,在只好對著緊閉的大門喊:「管管你的人!」
「咳咳?!归T開了。
孟婆青絲未束,一身素白,倚著門問:「你來做什么?」
月老艱難地挪著步子:「你不理我,我只好跑來找你了?!?/p>
「你來找我有什么用?」孟婆看都不看他,「九十九場相親都被你搞砸了,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
「哎呀我沒時間反思了,等我反思完了我就離死不遠啦!」月老一著急,不小心一拳捶在了小鬼的腦袋
上,「再說了,最后那一個又不是我搞砸的,是她爹忽然跑出來把她帶走了?!?/p>
孟婆眼睛瞇了瞇,小鬼瞬間放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了一旁。
「既然如此,卜翎仙子那次就不算是失敗?!姑掀磐嬷约旱陌l(fā)梢,「你鮮少有這樣的耐心對待一個姑
娘,還買了司命的指南學著和她相處,說不定你早就心動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p>
「是這樣嗎?」月老迷惑地看著孟婆,心道可是我對你比對她耐心多了啊……
「自然,可能你的劫已經在漸漸消散了,只是天地之力的反噬還未完全散去,手才會抖的,只消修養(yǎng)幾天
即可?!?/p>
「……我覺得這個劫好像有點簡單?!乖吕相洁斓?,「讓司命去了半條命的劫,我相了九十九個姑娘就渡了?」
孟婆低頭想了想,道:「手拿來。」
月老伸手。
她再次描摹了他掌心的紋路。
「你干嗎老是戳我的手?」
「你不是不放心嗎?司命說歷劫之人手里有劫咒,我找找消了沒。」
「找到了嗎?」
「沒有?!?/p>
「……」
「所以你現在去找司命罷,來我這兒沒用。」孟婆轉身要關門,「司命當年渡了劫以后,對劫難的氣息很
敏感,能感應到劫咒的存在。你去找他看看手相,他要是說沒事,那你就沒事了?!?/p>
末了,又補了一句:「不許吵架。我同他說好了,他這次不為難你。所以要是你們鬧起來了,那肯定就是
你的錯。」
月老聽到要去找司命就已經很不爽了,見孟婆還威脅自己不許吵架,頓覺委屈:「你怎么不陪我去?」
「我很忙?!拐f完這一句,大門徹底閉合了。
九
司命果然同孟婆說的一般,沒有一句嘲諷。
只是月老讓他看手相,他磨嘰了半天,就是不肯動手。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喝了幾個時辰的茶,月老忍不住了:「你到底給不給我看?」
司命又喝了一口茶:「看啊?!?/p>
「那你為什么坐著不動?」
「……唔,我,我再醞釀一下。」
「醞釀什么?」
司命深吸一口氣:「我給你看手相,是不是要先拉你的手?」
月老:「???那我扇你是不是要先碰到你的臉?」
「我從來不拉男人的手,拉之前做點心里建設都不行?」司命兇巴巴地。
月老一時無言以對,呆了半晌:「你不想拉也行啊,我直接攤在你面前你不能看嗎?」
司命似乎十分為難:「我看人手相一定要拉著手才行。」
月老也深吸一口氣:「那你讓小云雀來拉著我的手!」
司命差點跳起來:「那我家阿雀的手不就被你碰到了——」
「……」
「……」
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懵。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月老覺得很迷:「你,你和小云雀……?」
司命:「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月老忌憚朱雀是天庭禁忌,不好直接問司命為何移情別戀,只好繼續(xù)喝茶:「那你要醞釀到什么時候才能
給我看?」
「等等,再等等?!顾久鼭u漸開始出汗。
兩個人從日上三竿,等到銀河漸落。
月老翻出了司命珍藏的陳釀,給他灌了幾杯壯膽。
「司命,我沒想到你的心態(tài)這么差?!乖吕献约阂矝]少喝,腳步都虛浮起來,「拉個手都磨磨唧唧的,你再磨嘰,老子都要死了。你是不是故意拖著我呢?」
司命一聽這話滿頭大汗,大著舌頭罵道:「你少血口噴人,我馬上給你看!」
說話間,小云雀進了殿。
司命松了口氣,連忙迎了上去:「怎么樣?」
小云雀點點頭,沒有說話。
月老見了小云雀,像是找到了親人:「小云雀快來幫忙拉著我的手,你再不回來,我就被司命坑死了!」
小云雀回頭,一反往常的呆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燃起紅色的火焰。
司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可,你想毀了她的心血么?」
「哼!」甩開司命的手,小云雀風一樣消失了。
月老拿著酒壺嘖嘖稱奇:「司命,你家小云雀的身法怎么進步得那么快?呼的一下,我都沒有看清楚!」
司命嘆了口氣:「我心里建設做好了,伸手。」
司命單手結印,點在月老掌心,只見一個符文漸漸從月老手中浮現,散發(fā)著血紅的光芒。
司命解釋道:「這就是劫咒了。你吹一口氣,若是它散了,說明劫已經過去了?!?/p>
月老吹了一大口氣。
果然那血紅色的符文像塵埃一樣散去了。
「恭喜,看來你確實對卜翎心動了?!?/p>
「那我自己怎么沒感覺?」月老問。
「那什么,」司命咳了兩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以后多和卜翎接觸,自然就有感覺了?!?/p>
「是嗎,那我現在去找她……」月老懵懵懂懂朝門外走去。
見月老被說服,司命心下一松,旋即一掌敲暈了他,朝背后問:「接下來送他去哪兒?」
小云雀鬼魅般出現:「小孟說去她那兒,天上不安全?!?/p>
「你去送么?」
「自然,我送她才放心?!剐≡迫咐湫Φ?,「這可是她的寶貝?!?/p>
十
月老在孟婆府邸中醒來。
小鬼蹲在他旁邊,拿著一支香不知所措:「爺,您怎么這么快就醒了?」接著疑惑地低下頭,「姐姐不是說這個點了能睡三天三夜么?」
月老聞了聞:「這香是醒神的?!?/p>
小鬼:「……」搞錯了。
小鬼往外跑去:「您等等,我去換一支。」
月老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拉回來:「你姐姐為什么要讓我睡三天三夜?」
小鬼:「呃……」
月老:「你不會又要告訴我她在洗澡吧?」
小鬼:「或許……」
月老施了個定身咒,起身走出房間:「你待在這兒,這樣她要打也只能打死我一個人。」
月老躡手躡腳在孟婆府上游走,逛了一圈沒找到她,于是捂著眼睛進了她的寑殿。
「有人嗎?」月老從指頭縫里瞄著四周。
寑殿里靜悄悄的。
只有重重帷幔后漏出點點光芒。
月老撥開阻礙,果然見孟婆盤坐在一朵蓮花中間,面前擺著一面巨大的鏡子。
她面色雪白,對月老的靠近毫不知情。
月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沒反應,生怕她進入了什么妙境,也不敢叫她,只好坐在她旁邊,撐著下
巴斜眼瞟她。
孟婆是個美人,月老是一直知道的。
在他們相識的漫長歲月中,有數不清的神仙和魔頭追求過她。
更有甚者如轉輪王,多次被拒后甚至打起了月老的主意,幾次三番求月老在他和孟婆的手上綁上紅線,縱使月老告訴他這紅線對神仙無用,他也不放棄地奪過一次,結果被紅線灼傷,這才老實了。
轉輪王住在地府,離孟婆很近,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像扎根在忘川一般,變著法子討孟婆開心。
孟婆從不給他回應。
有一次轉輪王拿著好不容易尋了的珍寶獻殷勤,被孟婆以事務繁忙拒之門外。本來他也習慣了,結果蹲在門口半天,抬眼卻看到了打著哈欠出來的月老,頓覺傷情。
轉輪王問月老:「你為什么能進去?」
月老還在打哈欠:「這話奇了,我為什么不能進去?」
「她就不許我進去?!?/p>
「她也不許我進去啊,你看我這不是照樣進去了么?」
轉輪王深受啟發(fā),第二天問都沒問就叼著一支彼岸花,翻墻進去給孟婆彈了首鳳求凰。
然后被潑了一臉忘川水,人都差點傻了。
轉輪王意識到這不是操作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于是又去找月老:「為什么她對你這么特別?」
月老撓撓頭:「也就還好,可能我比較討人喜歡吧?我?guī)煾敢餐ο矚g我的。」
轉輪王不信:「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p>
月老想起平時對著自己花癡的仙娥,得出結論:「那就是我長得比你好看?!?/p>
轉輪王幾乎要吐血:「我長得不好看?」
月老說:「誠然你長的是很好看,可是我比你還好看。她先見識到了特別好看的我,再看到一般好看的
你,自然就覺得你不如我這個特別好看的來的好看。」
「……」
轉輪王悲憤離去,從此不再對孟婆死纏爛打。
為此孟婆獎勵了月老一把在忘川水中鍛造的神兵,忘情。
若有時手抖牽錯了線,用忘情割斷可解。
十一
轉輪王離去時甩下的一句話,月老一直記到現在。
他說:「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她。」
或許是打架輸了罷。月老這樣理解。
孟婆打架一向是把好手,在鴻蒙老祖還在時,她曾在他手下征戰(zhàn)。
后來才到的忘川,領了熬孟婆湯這個差事。
就如同月老,一開始也并不是專牽紅線的月老。
「不過么,你還是打不過我。」許是記憶久遠,月老已不記得細節(jié),只朦朦朧朧記得自己曾經是能和孟婆一戰(zhàn)的,每次斗嘴時,他都一定堅稱自己比孟婆厲害,孟婆每每露出異樣的神情,但從不反駁。
想起轉輪王,月老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又在附近見過他。
聽小鬼們說起,轉輪王見孟婆百年來孑然一身,又開始動了心思。
「切,我不是還在她身邊么?」月老忽然有些惱火,不解地盯住身邊人兒的臉,「就有這么好看?」
她緊閉著眼,雖看不到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瞳,倒比平日里更加柔弱。
白細的小臉,微挑的黛眉,黑羽般的睫毛,點在眼尾的淚痣,小巧流暢的鼻子,不點而朱的唇……唔……好
吧,是挺好看的。
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平時他不敢,今天仗著她入定,方可占占便宜。
觸到她的玉般沁暖的皮膚,月老忽然覺得有些醉。
「看不出來司命的酒還有后勁……」
這時,孟婆面前的鏡子嗡嗡作響。
鏡中浮出點點光芒,繞著月老的指尖跳動。
月老有點心虛:「你這個鏡子不會是有靈識的吧?可別向她告狀?!?/p>
鏡子閃了閃。
光點則輕盈地在月老面前漂浮著。
鏡子中似乎有無數的影子在躍動。
月老忽然記起,這面鏡子,是三千幻儀鏡。
十二
月老定定地看著三千幻儀鏡,忽然,鏡子中傳來孟婆顫抖的聲音:「此話當真?」
還有師父沉重的回答:「……事關我徒弟性命,我怎會胡說。」
……
這是孟婆和師父的對話。
他們在聊他。
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可他為什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月老的腦子自三百年前就時常轉不過彎來,這會兒倒是靈活,他直覺這倆人有事瞞著自己,指尖神使鬼差
地點在了鏡子上。
三千幻儀鏡蕩開層層漣漪,一段段撕裂的記憶從鏡中涌入他的腦海。
……
「你是誰?一直看著我做什么?」
「我跟著師父來串門的,我愛看誰看誰!」
「你不許看我。」
「我偏看!」
「不許?!?/p>
「偏看!」
幾個來回后。
小女孩將小男孩的頭捶進了忘川:「你喝點水清醒一下?!?/p>
是夜,鶴發(fā)童顏的仙人替男孩上藥:「你說你惹她干嗎?她可是鴻蒙老祖放在忘川養(yǎng)大的孩子?!?/p>
男孩疼的齜牙咧嘴:「我看看怎么了嘛!」
「想不到我英明一世,竟收了個色鬼做徒弟。」仙人敲了敲他的額頭,「你打不過她?不應該啊。」
「我一看到她的臉,就忘了怎么打架了……」
「嘿,臭小子……」
……
「你怎么還不走?」少女問。
「你這么想我走干嘛?」少年瞪著眼。
「我要睡覺了?!股倥疅o奈道。
「我看著你睡——好好好,我走我走!」少年跳腳,避開她甩過來的攻擊,「我明天再來找你,我們一起
看西廂記?!?/p>
……
「你,你還好么?」
「你來做什么?」
「我……」
「你怕我難過么?」少女嗓音清冷,但眼圈已開始發(fā)紅,「古神羽化本是常事,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鴻蒙老祖說得不錯,你果然嘴硬?!股倌晟锨耙徊?,不顧少女的掙扎,緊緊將她圈進懷里,「阿牽,我在?!?/p>
「月引,你就是個混蛋?!股倥哪樎裨谒厍?,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我一直在?!?/p>
「……小心我灌你忘川水……」
……
「師父,今天轉輪王來求我把他的紅線和阿牽綁在一起?!骨嗄険沃掳涂聪扇瞬寤ā?/p>
「哦?這小子膽子不小啊?!瓜扇诵χ乘谎?,「敢在你手上搶人?」
青年面上浮出韞色,不自然地撇過頭:「師父,少來取笑我?!?/p>
「昔日的戰(zhàn)神竟然還會害羞?」仙人笑著揶揄,問道:「那你怎么說的?」
「我告訴他,神仙是牽不了紅線的?!骨嗄晏籼裘?,「但是他不放棄,死纏爛打一定要我綁了再說?!?/p>
「怪不得地府前些日子來找我要碧清膏,他是不是動手搶了?」仙人端詳著自己插的花束,「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瘋狂,一個個為了心上人什么事都敢做。被紅線灼傷的滋味可不好受?!?/p>
「說轉輪王就行了,你帶上我做什么?」
「喲,你為阿牽做的蠢事還少么?」仙人神秘兮兮道,「我不掀你老底。不過有件事要告訴你,神仙身上,其實也有紅線。而且這紅線是天命姻緣,定下了便無可回轉的。」
青年來了興致:「此話當真?那你知道,阿牽她……」
仙人高深莫測地閉上眼睛:「前幾天我靈臺一陣清明,忽然算出阿牽她身上,近來出現了一條紅線——」
青年撲了過去,把仙人剛插的花束抓得變了形:「連著誰?連著誰?」
仙人半睜著眼,忍住笑:「我早教你去同她說明心意,你慫了上千年,如今苦盡甘來,可不用再縮著了?!?/p>
!
青年的眼中瞬間迸發(fā)出無限光彩,長嘯一聲,直直地栽進云層中,任自己一直往下掉落,直墜入碧海青天河中。
心中的喜悅像是要炸開一般,他伸出手腕,只覺得這手怎么看怎么順眼。
他注視了千百年的姑娘,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手腕上有一根看不見紅線,與他相連。
「阿牽……阿牽!」
十三
「月下仙人,天帝有請。」
「所為何事?若是下棋什么的,麻煩仙官替我和天帝告?zhèn)€罪,我有要事在身?!骨嗄觐D住疾馳的腳步。
他剛曉得阿牽對自己的感情,在碧海青天河里冷靜了半天,現在恨不得立馬飛到她身邊去,忽然被人攔
住,不免有些著急。
「下官不知,還請仙人隨我來?!?/p>
……
「陛下,這是何意?」青年冷冷抬頭,「我做了什么事,竟讓您布下弒神大陣來對付我?」
「朕倒想問問你,你是誰?」天帝不怒自威,只是說的話云里霧里,「你的氣息……你真的是月下仙人
么?」
「自然是?!顾种懈‖F出絲絲紅線,詭異地纏繞在周身,抵抗著陣法的威壓。
「你不說,那就打到你說為止!」
話音未落,陣法頂端就有一道閃電劈了下來。
青年靈活地避開了:「天帝!就算你是天帝,就沒有資格濫用刑罰!」
天帝冷笑道:「你若死了,又有誰會知道呢?鴻蒙,兩次死在同一個陣中,你該認命了!」
……
「他在這里!」他聽見了阿牽驚慌失措的聲音,「他暈過去了!」
他很著急,他想告訴阿牽自己聽得見他說話,但身子怎么都不聽使喚。
「我們合力破陣!」這是師父在說話。
接著是一頓電閃雷鳴。
大陣化為點點星光,回到了陣眼中。
「他盡力了,已經解了一大半的陣法,否則我們不會破得這么快?!箮煾敢贿吿嫠麢z查傷口一邊說。
「雀兒替我們引開了天帝,但拖不了太久,」阿牽施法為他療傷,問,「師父可知為何天帝忽然對月引發(fā)
難?鴻蒙之力在他體內已經上千年,怎么會在即將殆盡時被天帝察覺?」
什么鴻蒙之力?你們在說什么?
師父沉吟道:「往日鴻蒙之力都藏在月引體內,在他牽線的過程中滲入紅線,再由紅線散落在人間各處吸
取天地靈氣,每線中只摻一點,自然無妨?!?/p>
「那……」
「可是,」師父的聲音有些不忍,「阿牽,你可知神仙身上也有紅線?」
「師父這是何意?」
「當一對有情人的情感讓天地都知曉,上蒼就會為他們降下天命姻緣。他們的手腕上會產生一根紅線。」
「……所以,所以他——」
「阿牽,你該知道的。這小子……喜歡你,從小就喜歡?!?/p>
師父,你這是干嘛?我還沒表白呢……
「我……」
「他越喜歡你,你們腕上紅線中的天地之力就越強盛。鴻蒙之力通過這根紅線從他體內散發(fā)出來了,這氣
息過于明顯,甚至驚動了天帝?!瓜扇嗣碱^緊鎖,「雖然天帝不能確定月引真正的身份,但這鴻蒙之力足
夠他動殺心了!」
「此話當真?」阿牽的聲音顫抖了。
師父沉沉地嘆了口氣:「……事關我徒弟性命,我怎會胡說?!?/p>
阿牽道:「要是天帝回來了,仍能感受到月引身上的鴻蒙之力,他絕不會放過月引?!?/p>
「是啊,是啊。」師父恨聲道,「本來再過幾天,鴻蒙之力就耗盡了,就算有紅線也沒事,這真是——」
「雀兒拖不了這么久的。」阿牽冷冷道,「月引也禁不住天帝的試探了,他會死的。」
「我知道??墒恰箮煾傅耐伦侄甲兊闷D難,「阿牽,只是你們!」
「師父,我只問你,加上我的忘川水,你能不能將他這段記憶抹去。」
為什么要抹去我的記憶?
師父越發(fā)焦躁:「我能,只是他的腦子從此會變得混亂——而且你——」
「那就可以了?!拱枯p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從他袖中取出絕情劍,「知道他心屬何處就可以了?!?/p>
「再多的,就是奢求了。」
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臉上。
「師父,替我護法?!?/p>
……
絕情劍,經忘川之水煉造而成,可斬斷紅線。
三百年前,天庭大亂。
天帝開啟弒神大陣想要困殺月下仙人,中途被忽然出現的朱雀打亂節(jié)奏。
天帝追捕朱雀而去。
為避免月老身上的鴻蒙之力外露,
孟婆孟牽,用絕情劍取心頭血,親手斬斷了二人手上系著的,天命姻緣。
十四
月老從記憶中醒來。
孟婆曾說,三千幻儀鏡中能存放人的記憶。
他一直想試試,但孟婆從來不讓他靠近。
誰曾想……這鏡子里,竟有他自己的記憶。
一件件往事串聯在一起,他已將一切知曉了大概。
原來那年鴻蒙老祖并不是自然羽化,而是遭了天帝陷害。
原來天帝一直尋找的鴻蒙之力竟藏在他的身上。
……
月老敲了敲頭,覺得很暴躁。
「你醒了?!?/p>
他猛地抬頭,見孟婆已從入定狀態(tài)中恢復。
她的面色仍是雪白的。
「嗯,我來找你……」他低聲道。
她的眼睛緩緩地眨了一下:「司命說什么了嗎?」
「他說天劫已解?!顾⒅难劬Γ粍硬粍?,想挖出她眼中的情緒。
可是她的神色古井無波:「哦,那恭喜你了,過段時日你可以去向卜翎提親……」
「好啊。」他答應的很快。
倒是孟婆愣了一會兒,接著點點頭,遞來一碗水:「新調的糖水,你嘗嘗,要是喜歡,就帶點回去。」
月老低頭聞了聞,忍無可忍,一把攥住她纖細的手腕:「你又想灌我忘川水么?阿牽?」
孟婆手中仍穩(wěn)穩(wěn)地端著碗:「你想起來了?!?/p>
「就這?」月老怒極反笑,「你們合伙瞞了我?guī)装倌?,就這反應?」
孟婆對他的怒容視而不見:「你想讓我說什么?」
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刺激了月老,他手上用力,將她扯的離自己更近些:「鴻蒙之力為什么會在我身上?」
「鴻蒙老祖被陷害時,你離他很近。」孟婆淡淡道,「而鴻蒙之力需要一個強大的載體,月下戰(zhàn)神的身體,正好合適?!?/p>
「你們怎么知道是我?」
「是朱雀發(fā)現的。鴻蒙老祖本該將鴻蒙之力傳遞給四神獸,但他沒有?!?/p>
「四神獸在天地間尋覓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你來我府上,朱雀感應到了你身上的力量。他們四神獸與鴻蒙
老祖有著天然的聯系,對鴻蒙之力十分敏感?!?/p>
「燈下黑?真妙啊?!乖吕铣读顺蹲旖?,「讓四神獸在天地間游走,干擾天帝的視線,而真正的攜帶者,
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悠?!?/p>
孟婆點頭:「沒錯?!?/p>
月老揮手喚出一根紅線:「鴻蒙老祖生于天地,吸收天地靈氣孕育而成,若想讓他回來,自然需要大量的天地靈氣。」
孟婆不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月老其職,要將紅線散向人間各個角落。鴻蒙之力在我捻線時從指尖流出,附在紅線上,再落下人間去吸收天地靈氣……嗯,當真安全的很。」
「是啊?!姑掀湃允屈c頭。
月老咬著后槽牙,「兩千年前你不許我卸任月老之職,就是因為這個?因為當時鴻蒙之力并未完全散落人間。」
孟婆抬眼看他,一時沉默。
「你還記得當時我是怎么領的職么?」他問。
孟婆閉上眼睛。
她又沒喝過忘川水,怎么會不記得。
……
那是一個漫天繁星的夜晚。
孟牽躺在一葉停泊在忘川旁的小舟上。
「阿牽,你要留在這里么?」月引和她頭靠著頭,無聊地玩著她的頭發(fā)。
「嗯?!?/p>
「忘川是你長大的地方,你不舍得也正常。只是我在天庭,來找你有些遠。」
「……」
「聽師父說,你要做黃泉引路人。」
「嗯?!?/p>
「阿牽,你看?!乖乱龔男渲腥〕鲆恢Оl(fā)簪,抬手舉到她眼前,簪子上綻放著一朵曼珠沙華,「好看嗎?」
「好看?!顾旖禽p輕掀起。
「送給你。」月引說。
孟牽伸手去取。
月引不松手,和她一前一后握著簪身:「你怎么不問問我是怎么得來的?」
她便問:「你是怎么得來的?」
「前陣子月老前輩鬧退休,上邊不許,說是人間沒了月老牽線,會有些混亂,讓他再頂一會兒,等天庭找
到了合適的人選再放他歸隱。」
孟牽懶洋洋地開口道:「哦?」
她這樣便是感興趣了,月引更加來勁:「那天我路過十三天,見到一群人在那里簇著,就過去看熱鬧。原
來是天庭提了一群年輕仙人在選拔月老。」
「首位的仙官手上捧著這支簪子,說是誰能拿起紅線,就能得到它。這簪子是個難得的法器,能幻化出彼
岸夢境,殺人于無形,那些仙人一個個眼饞極了?!?/p>
「我想這簪子很襯你,就打算去碰碰運氣?!?/p>
孟牽忽然問:「你拿起來了?」
「對啊?!乖乱Z氣中帶著點小小的得意,「厲不厲害?」
「這倒是難得。」她有些詫異,「但凡這樣的差事,都要經過天道的認可,你拿得起紅線,說明天道認為你堪當大任?!?/p>
月引得了夸獎,滿意地松開手:「你前陣子不是說我過于懶散么?師父也擠對我整天不做事,事情這不就來了?」
「……」
「而且仙官說了,上一個月老當職五千年,確實久了點,我只要在職一千年就——」
「一千年不夠?!姑蠣亢鋈坏馈?/p>
「嗯?」月引不明所以,「什么不夠?」
孟牽默了默,道:「一千年過去,你又該懶散了,不如做得久一點……」
「這個不重要,以后再說?!乖乱讣夥殖鲆豢|青絲,扭捏了一會兒,問,「阿牽,你猜我為什么要做月老?」
「為何?!姑蠣康穆曇粲行┠:?。
月引道:
「黃泉引路人,月下牽線者。」
「一個牽人今世姻緣,一個斷人生前執(zhí)念?!?/p>
「在話本子里,這樣的兩個人……」
「當真是——」
月引偷看了孟牽一眼,見她已經闔了眼,于是伸手,悄悄將剛才分出來的兩人的頭發(fā)打了個結。
然后心滿意足地躺下,聽著忘川之水潺潺流淌,等風來吹散他面上的彤霞。
后面的話,他沒好意思說。
這樣的兩個人。
月引和孟牽。
當真是——天生一對。
十五
「阿牽,用心頭血來斷紅線,疼嗎?」
月引指著孟牽的心口問。
「再怎么疼,」孟牽目光低垂:「時間長了,也就忘了。」
「就像那條紅線從未存在過一樣,是嗎?」
「鴻蒙之力散完了,鴻蒙老祖安全了,我失去了利用價值,所以你要把我推開了么?」
月引眼中滿是痛意。
他求了多年的緣分,她棄之如履。
孟牽抬眼,淡淡開口:「你的天劫被卜翎所解,往后自然是同她一處,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就這樣著急地把我推給別人嗎?」
月引死死抓住她的手,「阿牽,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一個養(yǎng)著鴻蒙之力的容器?」
「這是你自己說的?!?/p>
「你對我到底——」
孟牽想抽出自己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何必多此一問——」
忽然之間。
唇上冰涼的觸感讓她迷惑地睜大了眼睛。
獨屬于月引的清冽氣息將她包圍,伴著他急促的喘息。
孟牽古井無波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她想推開他,卻被他框住腰肢,狠狠拉近。
明明兩個人的唇都是冰涼的。
可碰在一起時,卻變得越來越滾燙。
「月……」
她的聲音埋沒在兩人的唇齒相交間,化作一聲低吟。
月引扣住她的后腦,不許她亂動,吻得有些兇狠,但更多的是笨拙。
她已經嘗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可這混蛋男人還是不肯松手。
嗯……或者是住口。
她只能靜靜地被他擁在懷里,不抵抗,不迎合。
他熱烈,她承受。
直到殿內燃著的蠟燭在風中跳躍著熄滅。
月引方才如大夢初醒般頓住。
漆黑的殿內只剩下兩人的混亂的呼吸。
孟牽后退一步,輕輕喘著氣問:「滿意了嗎?」
她的唇嬌艷欲滴,而月引的臉紅了又白。
他早就想這樣做了。
但絕不是在這樣的情景場面下。
見她仍是一副漠然的樣子,他的心中陣陣抽痛:「你無所謂是嗎?」
哪怕他對她無禮。
大殿中涌起風聲,吹亂白紗,將兩人相隔。
孟牽轉身,衣訣紛飛:「你不必再來了,鴻蒙初醒,天地將亂,從此,便是陌路人?!?/p>
她說的那樣冷漠,連一個眼神也不屑給他。
「好一個陌路人。」
月引慘笑一聲:「我與轉輪王,也沒什么不同吧?」
「幾千年來,原是我一廂情愿了。阿牽。」
他閉上眼睛,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身影在殿前漸漸淡去,仿佛從未來過一般。
「那就祝你,祝你們,年年歲歲,長相見?!?/p>
十六
孟牽一直閉著眼睛。
她不能也不敢睜眼。
因為眼中蓄著太多淚,她不能讓月引看見。
「值得嗎?」
有人在黑暗中問。
孟牽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到來,扶著椅背坐下,道:「與你何干?」
那人從大殿角落中漸漸浮現出身影,是個身穿玄色華服的青年。
青年面上帶著笑:「小孟,你早知道我在這里,為什么不告訴他?」
孟牽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青年感嘆道:「當年老祖將你帶回來時,你的眼神就是這樣。」
哪怕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了上百年,你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德性,我來逗你,你都不帶正眼瞧我的。」
好像除了老祖和朱雀,就沒有人能入你的法眼。我以為月引不會是例外?!?/p>
他眼神涼涼的,還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你竟然和他有過一條紅線……小孟,你不該去斷它的,若天帝殺了他,紅線自然就會消散,那時你便能無恙。」
孟牽咳了一聲,道:「我做事,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p>
青年的眼睛微微瞇起:「你很難受?」
「……」
「天賜姻緣被斬斷,算是亂天命,必遭天譴?!骨嗄暌徊揭徊较蛩拷?,「按說這么多年過去,也該發(fā)作了,可為什么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月引卻仍然活蹦亂跳?」
孟牽的眼皮已經越來越沉,她閉上眼睛,淡淡道:「你已經猜到了,何必問我?!?/p>
青年瞳孔微縮,幾步就到了她身旁,扣住她的手腕,半晌帶著怒氣道:「你果真用秘法將反噬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縱使早就猜到了,可親自確認后,他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聽說,前些日子,月老一直在相看仙娥。想是那時反噬就開始了吧?你騙他這是要歷情劫?」
真是可笑,哪里來的什么天劫,不過是天譴反噬罷了!小孟,你煞費苦心編了這樣一個謊來騙他,自己獨自承受一切,怕他往后寂寞,連道侶都替他打算好了,可真是偉大!他值得嗎?!」
孟牽仍是那句話,「與你何干?」
青年收緊了手:「孟牽,明明是我們先認識的!為什么你眼里,從來就沒有我?」
孟牽被他手中真氣震的氣海翻涌,一口鮮血從口中咳出。
青年駭然,有些慌亂地運氣給她調息:「反噬也不該這么快就將你折磨成這樣,你到底做了什么?」
孟牽緩緩抬頭看著三千幻儀鏡上噴灑的血跡:「違抗天命,遭反噬是必然,兩個人或許能活,但也是生不
如死。若要一個人扛,就是必死無疑了?!?/p>
青年愣了愣:「你……」
「前些日子,司命來求我,讓我把雀兒的記憶還給他?!?/p>
「怪不得她看起來和從前——」青年隨即反應過來,看向三千幻儀鏡,「你把她的記憶存在了里面?可這
鏡子里面兇險異常,尋常神仙進去也是個死,你——」
「雀兒的記憶被我施了封印,只有我拿得出來。橫豎是死,死前多受點傷,不是大事。」孟牽嘴角不斷有血溢出。
青年滿身戾氣:「我去殺了司命星君?!?/p>
「他不曉得三千幻儀鏡的威力,何必遷怒。」孟牽笑了笑,「倒是你,你見到雀兒了?」
「她拿回記憶后,還是和從前一樣?!?/p>
「在鴻蒙天帝兩軍對峙時見到的?」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不錯?!?/p>
孟牽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你啊,玄武。」
背叛老祖的那個人。
玄武有些驚訝:「你早就知道?」
「猜測?!姑蠣繘]有說實話。
四神獸都是鴻蒙老祖養(yǎng)大的,但只有玄武心思最深。他一向是玩世不恭的樣子,吊兒郎當,讓人看不出想
法。只在少年時,他曾在醉酒后向孟牽抱怨過鴻蒙老祖的無為。
「老祖總是心軟,那些翼族廢物根本不該救?!?/p>
「老祖說,等他羽化,就會把鴻蒙之力傳給我們四個中的一個,到時候我會爭取?!?/p>
「小孟,若我得到了鴻蒙之力,我必將改天換地。讓那些螻蟻都顫抖在我腳下。」
……
第二天酒醒,玄武仍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玄武,只有孟牽知道,他心中一直壓抑著一只瘋狂的野獸。
她擔心玄武對老祖不利,將原話一字不漏地轉告,鴻蒙老祖卻只是笑笑,告訴她,順其自然。
……
沒有在玄武露出真面目的最初將他扼殺,是孟牽唯一后悔過的事情。
「當初你是第一個到現場的……或者說,你一直在那兒看著老祖被誅殺。」她閉上眼睛,「老祖不將鴻蒙之力傳給四神獸,反而無聲無息地交給月引,就是怕你感受到他們三個身上的氣息,再下黑手吧?!?/p>
「猜得很準。怪不得我這些年沒有再見過月引,原來你早有防備?!剐錅厝岬負嵘纤哪橆a?!肝铱梢?/p>
理解為,你很了解我嗎?」
孟牽側臉避開一些:「天帝讓你來殺我?」
「不錯?!剐涞?,「鴻蒙老祖率大軍歸來,朱雀在側。當年朱雀是魂飛魄散了的,能保存記憶不散的神
器只有三千幻儀鏡,他再傻也該知道是你了?!?/p>
「那你該動手了?!?/p>
「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指使我?」玄武冷笑,「我領這個差事,是為了來保護你。」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大限將至。」
玄武搖頭,從袖中取出一盞燈。
孟牽皺眉:「聚魂盞。天帝很看重你?!?/p>
「小孟,你不用怕。」玄武伸手將她攏進懷里,低頭吻了吻她冰涼的額頭,「有了聚魂盞,再殺一千個仙人祭天,你會沒事的。」
十七
孟牽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開始思考對策。
她撐不了多久了,怕是等不到朱雀來救,那就只能……
「小孟,牽兒……」玄武脈脈地看著她,輕易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要想著自毀元神,那樣的話,一千再翻
十倍,方能救你。很麻煩呢?!?/p>
「你永遠不會懂為什么老祖沒有選擇你。」孟牽也沒了法子,只好能拖就拖。
「無所謂了。玄武笑著把玩她的耳垂,「牽兒,這些年過來,我想通了,什么天下蒼生,什么鴻蒙之力,都不如你重要。等我重塑了你的魂魄,抹去你的記憶,你就完全屬于我了。我們去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從此以后只有彼此……」
孟牽:「……」
她鮮少有想不通的時候,但此時此刻她確實想不通了。
她是造了什么孽,才讓玄武對她的執(zhí)念如此之深,甚至超過了對鴻蒙之力的渴望?
「我能問問為什么嗎?」孟牽虛心求教。
「什么為什么?」
「你對我?!?/p>
「哦?!剐涞牟弊泳谷挥行┘t,他換了個姿勢抱著她,開始回憶,「我小時候不喜歡說話,朱雀喜歡纏
著老祖,青龍白虎整日黏在一起,只有我一個人干什么都是一個人。」
「后來老祖把你撿了回來。你也不愛說話,比我還安靜?!?/p>
「最初一百年,你總是在忘川里待著,老祖說你在煉體療傷,不許我們打擾你。我無聊的時候,就站在奈
何橋上偷偷地看你,你一定也很無聊吧?」
玄武有些懷念:「那時候我覺得,兩個人都無聊,好像就沒那么無聊了?!?/p>
孟牽:「……」她能說她一點都不無聊么?
她忍了忍,沒忍住:「月引那時為我找了一個聽音螺,連著許多凡間的說書館,所以我其實每天都在聽書。」
玄武:「……」
默了半晌,他又說:「我和你說話,你總是不理我。但我知道,你只是面冷心熱。」
這又是什么時候給你的幻覺?
孟牽毫無印象,只好應了聲:「哦?」
玄武道:「小時候我不愛練功,有一次被老祖罰了面壁思過。朱雀他們都笑我活該,只有你……你給我翻了一個花繩,來逗我開心?!?/p>
他說罷,熱切地看著她:「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好意思告訴我,我自己領會也是一樣的!」
「……」孟牽回憶了一會兒,沒想起來給玄武翻過繩,忽然記起曾經同月引的比賽,恍然大悟:
「有一次我同月引比賽翻繩,前一天他贏了,我很不服。練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我贏了。他贏了在天庭給每個路過的人都翻了一遍,為了教大家知道我比他還厲害,我就給天庭和地府路過的每個人都翻了一遍。」
玄武:「……」
孟牽仔細確認了一番,自信道:「應該是那次順手翻給你看了吧,我不會記錯的,你當時是不是站在梵焰天旁邊罰站?」
玄武:「……」
深吸一口氣,玄武道:「還有一次,你親手釀了桃花酒,放在我的院子里,那酒很烈,我醉了一天,我說我喜歡桃花釀,只有你記得……」
孟牽:「月引喜歡喝酒你知道吧?哦你不知道。有段時間他吵著要喝桃花釀,我就釀了幾壺給他,有一壺沒封好,他不愛喝,讓我?guī)Щ厝?,我也懶得收拾,就遞給了旁邊的小鬼?!?/p>
玄武:「……然后?」
孟牽:「然后那個小鬼問我她能不能借酒獻佛拿去送人,我說可以。」說罷她又想了想,「她說送給她的心上人來著,呃,或許她是暗戀你吧?我記得她說她會在酒壺上放一朵玉桃花,你有看到嗎?」
玄武黑著臉從胸口扯出一塊吊著的玉佩,正是一朵桃花的樣子。
這玉佩他已經貼身保管了幾千年。
孟牽贊道:「那什么,你還蠻用心的。等我告訴那個小鬼,她一定會很感動——」
「夠了!」
玄武握住她的肩膀,厲聲道:「不管你說什么,都不能改變我的主意!不要再想著月引了!等我抹除了你的記憶,一切都會變好的!??!」
孟牽被他抓的生疼,強笑道:「你把我的頭發(fā)弄亂了?!?/p>
玄武冷靜了一些,柔聲道:「我替你理理?!?/p>
說罷他伸手,取下了她發(fā)髻上斜戴著的一支簪子。
上面綻放著一朵彼岸花。
孟牽默念口訣,眼中燃起血色圖騰,一個巨大的領域從彼岸花中散開。
她無法改變玄武的想法。
只能靠這個陣法擋一擋了。
聚魂重生是有時間限制的,只要她現在立刻自毀元神,就算玄武護住她的元神,被陣法擋住,也來不及去
做血祭。
只是……不甘心么?確實是有的。
孟牽眷戀地閉上眼睛,腦海中自然的浮現出了那個手持紅線的身影。
不管是戰(zhàn)神月引,還是月下仙人,始終都是她孟牽的,心上人。
再也見不到了呀。
……
玄武也意識到了哪里不對,他被困在了彼岸花海中,一時無法脫身:「牽兒,你在做什么?不要沖動!」
「我做什么,關你錘子事……」孟牽結著印,想起了月引。
去除記憶后,他變得有些迷糊,平時就愛錘子來錘子去的,不過她覺得很可愛?!冈瓉砹R人的時候說錘子這么開心?!?/p>
彼岸花的領域擴大到籠罩了整個大殿,當領域覆蓋了最后一個殿門后,孟牽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頭。
只見一個周身飛舞著紅線的男人立在殿前,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滿臉委屈地大吼道:「孟牽!你剛才說的話老子一個字都不相信!」
「就算你把老子和你的天命姻緣斬斷了,老子也要把它——」
「接!回!來!」
十八
孟牽呆呆地看著殿前的身影,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月引踩著風幾步到了她身邊,看清她嘴角的血跡后大驚:「這是怎么了?」
驚慌失措的樣子,讓她想起過去他也總是夸張地抓著她的手喊:「這是怎么了?怎么擦破了皮?疼不
疼?」
然后她就會一成不變地回答:「這么小一個傷口,好在你發(fā)現了,不然再過一會兒可能就愈合了。」
很幼稚,但兩個人都樂此不疲。
孟牽忽然笑了。
「你剛才太用力了?!顾f。
月引的臉瞬間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被孟牽注視著,話都說不利索了,「阿牽,我剛才……我就是想回來向你道
歉,我錯了,你打我吧。」
說罷自覺地把臉往她跟前湊了湊。
這認錯的姿態(tài)一如往昔。
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微顫的睫毛,孟牽忽然覺得上天待她不薄。
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她倒在了他的懷里。
月引不敢動。
「呆子……」孟牽努力抬頭,抵著他耳畔輕聲說,「我喜歡你啊。」
一直都是。
月引心中大震,多年夙愿終得回應,他卻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因為孟牽白衣上的血
跡太過觸目驚心。
他有些慌亂地盤坐下來:「阿牽?你到底怎么了?」
「我……」孟牽從看見他回來的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再瞞他。
本以為再也不會相見了,但既然他回來了,就當是上天的旨意吧。
只是她實在太累了,眼皮越來越沉,話在嘴邊說不出口,直接在月引的懷中昏睡過去。
「阿牽!」月引手掌聚起光芒,握住她的手將靈力源源不斷地渡給她。
仍被困在彼岸花幻境中的玄武冷笑道:「月引,牽兒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她的!」
月引穩(wěn)住了孟牽的心脈,才問道:「她到底怎么了?」
玄武情緒很激動:「你還擱這兒做夢呢?!牽兒為什么會這樣虛弱,都是因為你們那個該死的天賜姻緣!
你以為紅線斷了就沒事了?這可是要遭天譴的!你之前拿不起紅線,就是遭了反噬了!」
月引皺眉:「阿牽說……」
「她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俊剐湓秸f越有一種自己抓住事情本真的得意,「那都是她和司命一起誆你的!司命當年的情劫確實不假,可你的劫卻是牽兒看到你遭反噬后杜撰的!她和司命一起做了個局,騙你以為自己只需要找個仙娥談情說愛就能把劫渡過去了,再哄你去相親,接著她自己使用秘法,將本該兩個人承受的天譴轉移到她自己身上!」
「她覺得自己本來就活不久了,還順便進了三千幻儀鏡將朱雀的記憶取出,這下子更是油盡燈枯!在牽兒的計劃里,在你和仙娥纏纏綿綿的時候,她早就魂飛魄散了!」玄武在幻境里將屏障砸的框框響,「月引,這樣的深情,你覺得你配嗎?!」
見月引不說話,他更是得意:「牽兒這樣的女子,你是配不上的。她為你受了天譴,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唯有我的聚魂盞和祭天陣能救她!識相的趕緊把我放出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月引也不理他,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經過,直接一揮手封住了幻境的五感,任玄武在其中亂叫。
他喚出一面鏡子,敲了敲鏡面,道:「老頭,你在里面躲了三百年,可該出來了。」
十九
「咳咳,你個小沒良心的……」鏡子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為師當年為了救你可是折了半身修為在該死
的陣法上,在鏡中仙境養(yǎng)了三百年才將將復原大半,到今日方能離開鏡子,怎么能說是躲呢?」
月引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但仍不饒他:「趕緊出來救你徒媳婦。」
「呵呵,真不害臊,人家孟牽說了要嫁你了么?連媳婦都叫上了?!圭R子一陣嗡鳴,從中晃晃悠悠蕩出一
個白胡子老頭來,「對了,前陣子那個……是阿牽想出來的主意,我只是配合她演了一段,你可不許拿我撒
氣。」
「你還好意思說?」月引沒好氣地道,「她胡鬧,你也任她胡鬧么?要不是我剛才回來找她,后果不堪設
想?!?/p>
白胡子老頭有些害臊,撓了撓頭:「我哪知道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這丫頭騙我說朱雀有上古的法子能破
劫,我才同意合伙誆你的……」
月引不再糾纏:「先想想辦法吧?!?/p>
孟牽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呼吸也愈加短促困難。
白胡子老頭繞著她轉了幾圈,為難道:「我有魂玉可暫時護住她的魂魄,可這天譴……我能想到的法子同玄
武是一樣的。」
月引握住孟牽冰涼的小手,忽然問道:「師父,阿牽和我是因為逆了天命才遭此劫難……若是將紅線重新連
上呢?」
白胡子老頭愣了愣:「你倒是敢想?!?/p>
「且說能是不能?!?/p>
「或許……」白胡子老頭終于嚴肅起來,閉上眼睛開始掐算,過了良久方道,「可當年阿牽為斷紅線,取了
心頭血,這會兒插她一刀,她怎么受得???」
月引眼神溫柔:「天命姻緣是兩個人的事。當年是她斷了,如今我再連上便是?!?/p>
「我可告訴你,這法子不一定能成?!?/p>
「成不成,要試了才知道。」月引抬起手。
只聽得忘川之水卷起驚濤駭浪,轟鳴聲中,有一道光芒沖破水簾朝大殿爆射而來,擲入月引手中。
「這是什么?」白胡子老頭好奇地看著月引手中銀白色的匕首。
「牽引?!乖乱龘崦笆咨系募y路,「阿牽贈我絕情劍,我總想著回她一份什么才好。這把牽引同絕情
劍一樣是用忘川水煉造的,我本想交給她作為信物?!?/p>
「絕情劍斬斷情緣,而它……擁有我和阿牽的名字?!?/p>
「就用它來取我的心頭血。也算討個吉利?!?/p>
說罷,月引反手將牽引刺入心臟。
霎時間,有無數滴細細的血珠從他心口沁出,漸漸匯成一股紅色長線,向孟牽飄去。
「看來能成!」白胡子老頭喜道。
「那就好……」眼見血線漸漸凝實,月引卻像支撐不住似的,一頭栽倒在孟牽身旁。
取心頭血本就是極其損耗仙體和心神的。
何況孟牽斬斷的紅線太過久遠和決絕,想要修復,需要比那時更多的血去填補。
月引的臉色在幾息之間變得蒼白,卻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笑了起來。
他艱難地摸索著,找到了孟牽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阿牽,你看……」
月老和孟婆,月引和孟牽,本就該是天生一對。
繞是天道戲弄,我也要逆轉乾坤。
對你,我絕不放手。
二十
忘川河畔。
「雀兒,我能不能……」
「不能?!?/p>
「我還沒問呢!」
「……」小云雀——朱雀冷漠地看了司命一眼,「你想在月引臉上畫王八。」
司命不甘心:「有這么明顯嗎?」
旋即又往朱雀身邊蹭了蹭,歡喜道:「雀兒果然和我心有靈犀?!?/p>
朱雀無奈地讓他靠著肩膀,誠然她并不在意司命是否在月引臉上畫了王八,但總不能讓小孟醒來一睜眼,
就看到面前有一個巨大的王八啊。
安撫地順了順司命的毛,她抬眼看向遠方。
距滅神之戰(zhàn)已過了三年。
三年前,鴻蒙老祖從沉睡中醒來,帶著無窮的天地之力,率三大神獸和無數仙人攻上南天門。
天帝在暴政之下早已失了人心,天兵天將紛紛倒戈。
天帝震怒,同鴻蒙老祖對決與碧海青天河,大戰(zhàn)三天三夜后,被鴻蒙老祖一劍斬落,形神俱滅。
鴻蒙老祖結封神印,鎮(zhèn)壓在碧海青天之上,萬年后方能消散。
戰(zhàn)后朱雀趕往忘川,只見到滿身頹然的玄武,和一臉「這也可以」的無為道人。
無為道人是個話癆,朱雀聽他叨了兩個時辰以后,總結道:「所以,月引用心頭血修補了他和小孟的紅
線,結束了天譴,但是由于兩個人都過于虛弱,所以陷入了沉睡?」
無為道人:「嗯?!?/p>
朱雀:「……」就這么點東西你叨了這么久?
無為道人:「……你想打我?你打不過我?!?/p>
朱雀:「等你下凡歷劫時,我會讓司命給你寫個好本子?!?/p>
無為道人:「……也是程咬金不清不楚么?」
司命:「……」
朱雀:「你且說他們什么時候能醒。」
無為道人撓頭:「大概三年吧?!?/p>
于是朱雀從忘川旁摘了彼岸花,簇成一個花棺,讓孟牽和月引在里面躺著。
她將花棺置于忘川之上,每月來探望一次。
忘川之水潺潺向冥界而去,靜待故人醒來。
無為道人在奈何橋旁攪了三年的孟婆湯,因為煮的湯太過難喝,其間被無數亡魂破口大罵。
……
「我告訴你們,死都死了,就不要有太多無理取鬧的要求??!」無為道人在鍋邊敲著湯勺和鬼魂對罵,氣
勢洶洶。
「喝了你的湯老子轉世投胎都怕忘不了這味兒??!」結果那亡魂比他還兇,「你煮個錘子的湯你怎么不把
自己煮了???」
看著不遠處因為挨罵一直跳腳的無為道人,朱雀嘴角牽起一抹懷念的笑容。
「小孟,三年了,該醒了?!?/p>
再不醒,下次司命要畫王八,我可不攔他了。
二十一
孟牽醒來時,很懵。
她失去意識前,想過許多結果。
什么形神俱滅,和月引共赴黃泉,總歸是死了,和她沒有關系,要傷心也是別人的事。
又或者是她和月引都活著,那么等傷好了她一定要和朱雀青龍白虎一起揍玄武。
千想萬想,沒想到,一睜眼,所見之處紅彤彤的一片。
……所以人灰飛煙滅以后,會來到一個全是紅色的世界么?
「小孟,你醒了?」
朱雀的聲音將孟牽的思緒從神游中拉了回來:「無為道人說你今天會醒,我還以為你要睡到洞房花燭夜
呢?!?/p>
孟牽:「……什么夜?」
「洞房花燭夜啊。」
孟牽:「恭喜,你和司命有情人終成眷屬?!?/p>
朱雀:「……」
「月引呢?」孟牽問。
「他在準備呢?!怪烊笇⑺龅揭巫由?,「你也該準備了?!?/p>
孟牽目光掃了一圈四周,大紅的喜字貼了滿屋,若是她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那就是蠢了:「是我和
他……」
朱雀替她梳頭:「不錯,你若是不愿,我們三個把月引揍一頓,悔婚就是了?!?/p>
孟牽低下頭,看著手默默地出了會神,忽然彎了彎眉眼,輕聲道:「還是不揍了吧?!?/p>
朱雀拿著梳子的手一頓,朝鏡子看去。
只見那鏡中的女子,面染緋色,低頭淺笑,明眸波光艷漣,其中有萬千情緒,卻都是因一人而起……
想起意中人的姑娘笑起來有多美?
任誰看了都要贊一聲絕色。
小孟呀,終究逃不過月引那小子千年萬年的糾纏,墜入了他的情網。
二十二
朱雀替孟牽準備了好幾套嫁衣,想讓她選一套自己喜歡的,被孟牽拒絕了。
她抬頭望天:「雀兒,我有一條裙子……」
朱雀愣了愣:「是你當年藏在忘川的那條么?」
幾千年前,朱雀來忘川約孟牽出游,正巧碰見她將一條火紅的裙子放入盒中,小心翼翼地沉進忘川。
朱雀被那火焰般熱烈的色彩迷住了,問孟牽那是用什么做的。
孟牽慢悠悠道:「我自一千年前,每年從彼岸花海中選出開的最好的一朵曼珠沙華,搗成花泥,為絲線染
色,又借來月老前輩的神器姻姻將其紡成緞子,最近方裁成了……」
「……好麻煩??!」朱雀沒耐心聽完,「小孟,你費那么大的勁做一條裙子做什么?」
孟牽卻不回她:「月引最近在凡間尋到一臺好戲,你想看么?」
朱雀便不再糾纏那裙子,喜滋滋地陪孟牽去看戲。
戲是好戲,只是月引那臭小子一貫的討厭,他指著戲臺上的璧人對朱雀道:「小雀兒,你看這鳳冠霞帔好
看么?」
朱雀不愛和他說話:「好不好看都和你沒關系!」
「我覺得特別好看?!乖乱y得沒有和她抬杠,看了一眼孟牽,又說,「我一直……」
孟牽目光仍在臺上,淡淡道:「你一直很喜歡鳳冠霞帔,一千年前看戲的時候你就說過了。」
月引撓頭:「你記得啊,哈哈……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覺得挺好看的……」
……
那時的朱雀,滿門心思都在戲臺上,并不曾理會他們話中的機鋒。
她一直都覺得,月引對孟牽,是一廂情愿的。
如今想來……竟是一個說者有心,一個聽者有意。
他的話,她一直是記在心上的。
情不知所起,意卻因你而動。
那纏繞著兩人的情思,竟早已嵌進了悠悠歲月中。
都道孟婆孟牽是個冷情人。
何人知曉,她只為一人暖。
鳳冠霞帔,他既喜歡,她愿意穿給他看。
二十三
「一拜天地!」
拜的是天地造化。
「二拜高堂!」
拜的是座上喜氣洋洋的無為道人和端方如玉的鴻蒙老祖。
「夫妻對拜!」
拜的是月引的孟牽,孟牽的月引。
「阿牽?!乖乱冻妒种械幕ㄇ?。
「嗯?」孟牽微微抬頭。
聽見她的聲音,他松了口氣:「沒事?!?/p>
蓋著蓋頭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孟牽知道他一定在笑:「是我。不是做夢?!?/p>
月引喉頭一哽。
阿牽,真是了解他啊。
禮畢,滿堂喝彩。
今日孟婆月老大婚,高朋滿座。卻沒人拉著新郎官喝酒。
有鴻蒙老祖坐鎮(zhèn),誰敢擋著月引讓孟牽久等?
何況論喝酒,無為道人天下難覓敵手。
月引倒是成了人人嫌棄的對象。
「你可以走了?!?/p>
「趕緊走,娶了我們地府第一美人看著你就煩?!?/p>
「我們自己會玩的你不用管我們?!?/p>
只有朱雀,醉醺醺地扯著他的袖子,想罵他卻想不出罵什么,半晌才紅著眼道:「你對她……我知道,我就
祝你們長……長相守。」
「謝了?!乖乱笆?,對著一旁的司命點點頭,飛身掠向了孟牽所在的房間。
司命摟著又哭又笑的朱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人群中的鴻蒙老祖。
看來……提親也該提上日程了啊。
二十四
月引一路趕到洞房,看著窗上映著的紅燭,反而停住了腳步。
魂牽夢縈的人就在門后,他卻有些近鄉(xiāng)情怯了。
「月引,你再不進來,我就自己掀了蓋頭?!?/p>
月引苦笑。孟牽的聲音一貫的平穩(wěn),倒顯得他是個膽小鬼了。
深吸一口氣,他推開了房門。
拿挑子挑了蓋頭,縱使他早有準備,呼吸仍窒了一窒。
釵頭鳳,如意鎖。黛眉朱唇,翦水秋瞳。
他說鳳冠霞帔很美,不過是想象她穿時的樣子。
又怎知,千般萬般的嫁衣紅裝,竟抵不過她一抬眸的風情萬種。
孟牽招來桌上的合巹酒,朝他展顏道:「夫君,喝了這酒罷……」
月引喉嚨發(fā)緊,和她挽著手喝了酒,只覺得酒不醉人人自醉:「阿牽,再喊我一次……」
「不勝酒力,聽不清你說的是什么?!?/p>
「一會兒你會喊的?!?/p>
「喊你個錘子?!顾迫坏?。
月引嘆了口氣,不和她犟,將她圈進懷里,分出兩縷墨發(fā)來,打了個結。
孟牽眨了眨眼睛,將發(fā)結切斷,又取出一個盒子。
打開來,里面已經有了一個發(fā)結。
月引心中一動:「這是……」
「你偷偷摸摸打的結,不記得了?」孟牽將發(fā)結放好,收了起來。
「明明是光明正大打的結?!?/p>
孟牽靠在他的胸前,拿手指在他心口畫圈,笑著道:「看來是睡了三年把臉皮睡厚了——」
「你饒我一次啊,別揭短。」
「……」
「阿牽啊……」這漫無目的地閑扯……其實你也緊張了吧。
月引看著床邊的龍鳳燭,不斷地讓自己冷靜。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可不是來和阿牽拌嘴的。
「什么?」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他的鎖骨。
「……」月引抓住她作亂的手,緩緩道,「為夫忽然想起一樁事來?!?/p>
「嗯?」孟牽疑惑抬頭,還沒問出口,就被他堵住了話音。
他在她的唇上流連忘返,低聲笑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p>
「今天就讓你知道,你的夫君……」
「到底行不行?!?/p>
「月引……」
「叫夫君?!?/p>
是夜,孟牽果然帶著哭腔喊了「夫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