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繼善原本也想轉(zhuǎn)一轉(zhuǎn)話題，聽這個“登龍十二術(shù)”名目，大覺新鮮，不禁笑道：“老范肚里憋著狗寶，到現(xiàn)在才掏出來！倒是聞所未聞，請說其詳！”范時捷一笑，說道：“十二術(shù)，有正有副，有平有奇，大要分為兩類。二類為舔痔，二類為售不龜手藥的。”道爾吉道：“這名字就奇！”尹繼善道：“這‘舔痔’類領(lǐng)教了，必定是個巴結(jié)逢迎的意思，售不龜手藥的卻一時尋思不來。”
“有人為楚王獻(xiàn)藥方，這藥叫不龜手藥，涂在手上可以防凍瘡。楚王的軍隊在南方，到北方打仗天寒地凍，戰(zhàn)士們手也不龜裂。所以叫‘售不龜手藥’?！卞X度笑著道，“這舔痔——”他沒說完，尹繼善已經(jīng)笑了，“我已知道，造不龜手藥的，楚王賞車五乘；楚王得了痔瘡，有人為他舔痔治療，以為‘愛我’，因此得車一百乘。這是《莊子》里的——事出有典，好！”道爾吉這才明白，笑道：“連升官本領(lǐng)都一套一套的，真了不起！楚王英明！獻(xiàn)不龜手藥的賞五乘車，舔屁股的賞一百乘！”尹繼善又道：“那是自然，因為不龜手藥雖好，對楚王沒用處；舔痔，他就十分受用了——時捷，升官登龍十二術(shù)你還沒說呢！”
范時捷隔簾眺望著外邊漆黑的雨夜，用手指有節(jié)奏地點著，一字一板說道：“升官登龍十二術(shù)，又稱‘官場房中秘’，有——造劫乘勢、水漫金山、浪涌堆岸、一笑傾城、危崖彎弓、霸王別姬、飲糙亦醉、隔山拜佛、淚灑臨清、打漁殺家、石中擠油、雕弓天狼等種種名目。單說隔山拜佛，即是中常手法之一種，比如你是縣令，下一步要升遷同知，決不要走同知的門路，拉住同知的頂頭上司打同知，氣力才使到了火候；當(dāng)同知又要升知府，要拉住知府的上司道臺打知府；當(dāng)了知府，絕不巴結(jié)道臺，要直接與三法司聯(lián)絡(luò)過從，把道臺一腳蹬掉！這樣一步一步升遷上來，永遠(yuǎn)是隔一層上司套弄好了，把頂頭上司弄掉，自己就上來了。所以張秋明從前巴結(jié)你，因為那時他還是杭州道，想的是臬司衙門的缺；如今他想的是巡撫、總督，因此必須隔了你這座‘山’，去拜傅恒、訥親這些‘佛’。你細(xì)想想，我說的有錯沒有？”尹繼善笑得打跌，想想張秋明履歷，確是如此作派，不禁嘆道：“鄔先生真是一代杰士，吃透世情人心！只不明白，‘石中擠油’，想必是努力辦差，卓異出眾然后求考績升官的了？”“不——是！您想到哪里了！”范時捷道，“石中擠油是替上官著想，想得比上官自己還要周到。這是專門對付糊涂上司的。上司精明，在上司跟前就要‘形同白癡’，精明人容不得精明人，所以要裝傻——恰如其分的大傻瓜。你在精明人跟前憨態(tài)可掬，他就覺得你胸?zé)o城府，靠得住，就升你的官！”
“那——飲糙亦醉呢？”道爾吉問道。
“飲糙亦醉是紅粉功夫?！币^善從旁笑著代答：“當(dāng)日蘇五奴娶妻極有姿色，眾人想灌醉了他，調(diào)弄他的妻子，卻總灌不醉。五奴說‘諸君只要多給銀子，喝面糊湯（糙）我也醉倒了，何必要灌酒？’”一句話說得道爾吉哈哈大笑。錢度用扇骨拍膝，笑道：“我學(xué)生讀書多矣！比起鄔先生自愧不如！早聽二十年訓(xùn)誨，今日官位當(dāng)不下尹范二公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