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文/徐光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xiāng),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一座老屋。
確切地說,老屋并不是祖上傳下來的,也不是父輩親手修建的,只是父親單位分下來的一套破舊的公房,但心中對老屋的那份情結卻早已根深蒂固,難以忘卻。
通往老屋的石階已長滿褐色的苔蘚,用幾塊青石板壘砌而成的洗衣臺還在,上面落滿厚厚的一層灰土,旁邊那棵高大的核桃樹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了蹤影。老屋空空如也,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破舊、荒涼。窗臺上,陳年的蜘蛛網在風中搖晃,老墻上,石灰脫落露出里面的磚頭,大門上的鐵鎖銹跡斑斑。
老屋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空巢老人,孤寂而落寞地靜立在那里,幾只麻雀站在屋頂上東張西望。
佇立老屋前,突然心生悲涼,眼角濡濕。那些在老屋里度過的舊時光,一幕幕像電影膠片在眼前浮現(xiàn),模糊又清晰。
老屋在城郊的一個小村莊旁,這里阡陌田野交錯,瀨溪河水潺潺,百來戶鄉(xiāng)鄰主要靠種地和蔬菜為生,我們家算是住在村里的“城里人”,沒有田土,生活拮據(jù),父母便在老屋旁的空地上開墾出一片菜地,種上一些蔬菜。
家里五兄妹,加上奶奶一共八口人,而老屋只有四間房,簡陋的夾壁墻,破舊殘缺的窗戶,沒有廁所,除了堂屋和灶屋,就只剩下兩間睡覺的屋,房屋年久失修,冬冷夏熱,下大雨時,有的地方就漏雨。
我五歲那年,父母決定修繕一下老屋。他們借錢買了磚瓦、水泥,請了兩個師傅重新翻撿了房頂,補好了窗戶,把一間屋砌上墻夾成兩間,并在灶屋后面加蓋了一間簡易的磚瓦小屋做廁所。
姐姐們找來報紙糊在了墻上,陰暗潮濕的老屋一下變得亮堂溫暖了許多。頭發(fā)花白的奶奶拄著拐棍,咧著豁牙的嘴直樂,父親坐在堂屋門口,“吧嗒、吧嗒”抽著廉價的紙煙,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母親去街上買了一塊肉,特地多做了幾個菜算是慶祝,我們開心地追來跑去,從這間屋跑到那間屋,又從堂屋跑到廁所,那高興勁兒一點不亞于過大年。
隔壁廖爺爺成分是地主,住著一個寬敞的大院子,相當于我們家的三倍,他結了兩個老婆,大小老婆各住一邊,相安無事。大老婆是大家閨秀,生了一個兒子。小老婆身體魁梧,說話嗓門大,又生下三個兒子。
廖爺爺臉龐瘦削,細皮嫩肉,戴一副金絲眼鏡,溫文爾雅的模樣,說話也是慢條斯理。廖爺爺祖輩家境殷實,讀過幾年私塾,從不下地干活,常見他坐在院子里看書報,日子過得相當悠閑。
從灶屋窗戶望出去是一片山坡,山上綠草如茵,種著許多梨子、李子樹。春天,滿山青翠,梨花、李花怒放,宛若漫天飛雪,芬芳四溢。初夏,成串的果子綴滿枝頭,還沒等到成熟,孩子們就急不可耐偷摘嘗鮮,被酸得直甩頭。果子成熟后,滿山果香彌漫,嘗一口,清甜爽脆。農人忙著采摘,孩子們撿拾掉落的果子,熱鬧得很。
院子里的核桃樹也掛上了青綠色的核桃,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歡叫。核桃樹比老屋還高出半截,用手根本夠不著。父親和大哥搬來樓梯,站在上面用長鐵鉤對準核桃一鉤,一個個核桃應聲落地,我們撿著、笑著,享受著豐收的喜悅。
清晨天剛亮,老屋在氤氳的炊煙中醒來。母親早早起床,生火淘米熬稀飯,灶膛里火光閃亮,鍋里“咕嘟、咕嘟”翻滾,屋里煙火、霧氣彌漫,飯香夾著柴火味。
“幾個懶蟲,太陽曬屁股了,快起來吃飯了!”母親提高了聲調喊。我們趕緊翻身起床,擦把臉端起碗,熱乎乎的稀飯就酸咸菜,“唏哩呼?!睅紫掳抢?,背起書包出門上學。
炎炎夏日,火紅的太陽掛在天空,知了在核桃樹上扯著嗓子,不知疲倦地聒噪不休。我和哥哥姐姐帶上自制的網子,躡手躡腳溜出門,和一幫孩子頂著大太陽,跑到后面山坡上摘果子、逮蜻蜓,跑得一身大汗一臉泥,被母親發(fā)現(xiàn)后被狠狠教訓,在堂屋里跪了好半天才準起來。
晚飯后,蚊蟲成群結隊在屋子里“嗡嗡嗡”亂飛,父親打了滅蚊藥關上門,我們搬出小板凳、涼椅到核桃樹下乘涼。深邃的夜空中繁星點點,一閃一閃眨著眼,一輪圓月從山坡后面露出臉,月光如水撒在院子里。我們躺在涼椅上,抬頭望月亮、數(shù)星星、唱兒歌,奶奶搖著蒲扇,母親講著嫦娥和吳剛的故事。聽著聽著倦了,便一頭歪倒在母親腿上睡著了。
母親的秋天尤為忙碌,也最為歡喜。菜地里的那些菜在母親的辛勤侍弄下,長得蓬蓬勃勃,紅通通的辣椒、白生生的蘿卜、圓滾滾的南瓜、長長的豆角,一派豐裕成熟的景象。一家人挖的挖,摘的摘,背的背,甚是高興。吃不完便堆在老屋墻角、掛在屋檐,或曬干后做成腌菜,別有風味。
兒時的冬天,晝短夜長,奶奶常抱著烘籠坐在堂屋門邊打盹兒,家里的小花貓冷得直叫喚,弓起背鉆進灶洞取暖。冬夜特別冷,凜冽的寒風無孔不入往屋里灌,手腳凍得冰冷通紅,父親把火爐搬了出來。
“焦炭貴,不好買,得省著點用?!蹦赣H節(jié)省慣了,生怕費錢?!疤爝@么冷,不生爐子哪能行啊?”父親點燃爐火。
熊熊爐火越燒越旺,一家人圍坐在爐火旁,一邊烤著火,一邊說著祖祖輩輩的舊事,臉蛋映得火紅滾燙,身上寒意漸漸消散,整個屋子也暖和起來。父親把幾個紅薯丟進爐灶,等到夜深,爐火將熄,烤熟的紅薯焦香撲鼻,甜軟香糯,好吃得不得了。
每年一進臘月,母親就開始忙年。掃揚塵、拆洗蚊帳鋪蓋,接著灌香腸、炕臘肉,一串串掛在灶屋里,金黃油亮臘味飄香。年夜飯是過年的重頭戲,從頭天晚上就開始。大姐燒火,母親切肉、調粉、炸酥肉,大鐵鍋里熱油翻滾,切成小坨的肉放進鍋里,用筷子翻動,顏色變得金黃后撈出,再次放進油鍋里復炸一遍,香噴噴的酥肉就出鍋了,裝滿一大筲箕,吃起來外酥里嫩。
香腸、臘肉、粉蒸肉、燉雞、家常魚、酥肉燉豌豆,豐盛的年夜飯上桌了。一家人高興地吃完年夜飯,點燃爆竹,“噼里啪啦”迎接新年的到來,老屋里笑聲一片,熱鬧而溫馨。
初一早上,父親和大哥各拿一根木棒,不停地敲打石臼里面的糯米粉團,一下又一下,隨著敲打越來越黏,熱氣騰騰中,一個個糍粑就成形了,沾點黃豆面吃,軟糯可口。
后來,奶奶患病癱瘓,長年躺在堂屋的床上,遭受病痛的折磨,甚至神志恍惚胡言亂語,母親盡心盡力照顧,兩年后奶奶去世。那時還小,并不真正懂得生離死別的含義。
時光荏苒,四季流轉。在清貧的歲月中,我們在老屋里漸漸長大。姐妹們相繼離開家,只剩下年邁的父母,老屋越來越老,一下變得清凈了許多。想家時,我們就像候鳥一樣,飛回溫馨的家。在老屋里,我們停下奔波的腳步,卸下肩頭沉重的行囊,踏實而安心。
父親積勞成疾經常犯頭痛,67歲那年突發(fā)腦溢血,早早離開了人世。我們用板車將父親拉回家??粗赣H靜靜地躺在木板上,身上蓋著一張白布,心里不由一陣陣刺痛,母親一直不停的流淚,昏黃的燈光搖搖晃晃,悲傷的氣息在屋里蔓延。父親的離開,讓我感到世事的蒼涼。
父親走后,怕母親觸景生情,將她接到了城里。老屋從此再也沒有人住了,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老屋。父親走了,老屋便成了記憶,最溫暖最深情的記憶。
每年過年,兄妹們都要帶著母親回老屋看看,母親總是圍著屋子前后轉一圈,嘴里小聲地喃喃自語。每次回到老屋,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家人,親切又熟悉。
老屋是記憶里最美的一幅畫,卻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中慢慢老去。再破的老屋,也是我們的根。根沒有了,心便無處安放?;蛟S就在明天,老屋就將夷為平地變成一堆廢墟,老屋的往事會被挖掘機無情碾碎,淹沒在光陰的故事里,但一定會留存在我的記憶里,隨著歲月的流逝,歷久彌新。
【作者簡介】徐光惠: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人民日報》《人民周刊》《散文選刊》《散文世界》《工人日報》《雜文報》《新民晚報》《三聯(lián)生活周刊》《雪蓮》《中國電視報》《四川政協(xié)報》等報刊雜志。多篇作品入選中考閱讀試題和作文閱讀訓練,常規(guī)出版散文集《夢回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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