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拍攝京劇電影《群英會·借東風》的無奈事
?馬龍著
1956年,馬連良的藝術生活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一件事,就是參加彩色舞臺藝術片《群英會》《借東風》的拍攝工作。馬在片中飾演諸葛亮這一角色,這距他16歲時在“富連成”科班首演《借東風》已有四十個年頭。
這本“富社”獨有的看家劇目,在決定拍攝電影之前,有兩個角色的主演定不下來,即由誰來扮演曹操和趙云。曹操本來非郝壽臣莫屬,可郝老的嗓子已經(jīng)不行了,難當此任,只好由他的弟子袁世海擔當。當時有幾個大武生都是趙云的候選人,選誰一時拿不定主意。葉盛蘭與馬連良都認為孫毓堃最合適,一是孫從形象到演技完全是楊小樓的藝術再現(xiàn);二是孫目前的確急需幫助,一直沒有任何單位請他加入,家境十分困難。葉對馬說:“我來跟電影廠談,到時候您表示支持就行了?!薄氨庇啊狈矫姹硎?,可以用孫毓堃,片酬為一千元。葉當即反對,并表示請孫至少二千元?!氨庇啊狈矫鎲栺R連良意見,馬說:“趙云非孫毓堃莫屬?!弊詈蟮闹餮萑诉x為,馬派創(chuàng)始人馬連良飾諸葛亮,譚派掌門人譚富英飾魯肅,葉派創(chuàng)始人葉盛蘭飾周瑜,蕭派創(chuàng)始人蕭長華飾蔣干,袁派創(chuàng)始人袁世海飾曹操,裘派創(chuàng)始人裘盛戎飾黃蓋,楊派傳人孫毓堃飾趙云。集中國京劇界的精英于一爐,拍攝了一部萬古流芳的全景式舞臺藝術片。
新片于1956年下半年開始運作。先由北京電影制片廠中兩位非常熟悉京劇藝術的導演崔嵬和謝添在“新影”看了一場演出,然后在位于新街口的“北影”攝影棚中拍攝,為期三個多月,有蘇聯(lián)專家當場協(xié)助,導演為岑范。
對于這出戲來說,幾位大角兒互相配合演出了幾十年,之間的默契就不用說了,但是舞臺藝術畢竟與拍電影不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門道。首先不適應的是拍攝工作進展太慢,非常“耗”人,大家都有些受不了。每天中午幾位大師級的學生陪著他們的先生,年近八旬的蕭老從“北影”步行走到西安食堂吃羊肉泡饃。蕭長華感嘆地說:“等人、釣魚、坐牛車、外加拍電影,太耗人!”
另外,戲曲演員與電影導演之間也有矛盾。演員講究“帶戲上場,帶戲下場”。這兩個過程中全都有戲的精華含量,認為應該把它全部記錄下來。導演則認為電影語言的運用與舞臺上不同,有些東西當免則免了。馬、譚、葉三位對這種做法都有意見,他們認為既然是拍電影,就應該給后人多留下點東西。電影是一本活的戲曲教科書,不要留下太多的遺憾。導演卻另有一套想法,不太尊重他們的意見,三位心中都有點兒不太痛快。
馬連良弟子馬盛龍在片中飾闞澤,見師父和前輩的意見沒人理,就出來“擋橫”,對拍攝工作發(fā)表言論,“指導”他們的工作。大伙都戲稱他為“闞大導”,可是闞大導的意見也沒人聽。
拍攝進行到孔明、魯肅前往周瑜帳中探病,共商火攻之計時,葉盛蘭有個翹腳尖的身段,導演認為不美不要了,性情中人的葉盛蘭終于忍無可忍了。告訴導演這個動作是自己幾十年的功夫,是前輩程繼先老先生創(chuàng)造的。勾腳面時腳上都有戲,表示周瑜在暗中思考等一系列內心活動,必須全部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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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盛蘭強調說:“我這戲最值錢的地方就在這兒,在我的片酬里面,這勾腳面就值九百!”
導演說:“您指的是在舞臺上,這與我們電影不一樣?!?/p>
葉盛蘭道:“您認為我們是“老干(北京話,土氣不時尚之人)啊?電影我們都拍過,我的《斷橋》在法國就拍成電影了,人家可是沒挑沒揀,全往下照的!”
“您說的那可能是舞臺記錄……沒等到導演說完,葉盛蘭就接著話頭說:“我不管什么記錄不記錄,我就問您,我的身段您是不是全拍下來?”
“全拍下來的確沒有必要,電影里也不能夠全用上?!?/p>
“這么說,您是一定不會全拍了?”
“這一點還請您諒解?!?/p>
“那好,您另請高明,我葉盛蘭不這么拍!”
導演在電影界中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可這幾位國劇宗師級的大腕真得罪不起,少了誰這部電影都不夠檔次。一見葉四爺真急了,導演只好妥協(xié),同意把它拍了下來。知道幾位大師都有這個要求,以后在拍攝時導演讓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記錄下來。馬連良高興地跟葉盛蘭說:“四弟,多虧了你,敢說話,不客氣。要不他們能聽咱們的嗎?我也跟著沾光了,要不怎么說神鬼都怕惡人呢!哈哈!”葉盛蘭說:“我是真想多給后人留下點東西,照得丟三落四的,趕明兒觀眾也不滿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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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電影攝制完成以后,大家一起看樣片時才發(fā)現(xiàn),拍電影時的許多鏡頭,還是按照導演的意思在電影剪接時全部刪除了。馬、葉看后氣不打一處來。找誰也沒用了,反正木已成舟,你怎么樣吧!走出放映室后,馬連良搖搖頭跟葉盛蘭說:“鬧了半天,還是人家說了算,把咱們全給‘陰’了?!比~盛蘭說:“您還說神鬼怕惡人哪!我的脾氣也白發(fā)了。”馬連良苦笑著指著放映室里面說:“原來惡人在這兒哪!”
電影畢竟是一門“遺憾的藝術”,值得慶幸的是這次政府花了大量的外匯,進口了世界上最好的彩色膠片用于攝制工作,留下了這部京劇傳世之作,給后人留下了經(jīng)典的范本。它不僅記述了馬連良一個人的光榮,也記述了一個時代的光榮。在中國京劇史和中國電影史上,都是最輝煌的一頁。
馬龍著 《我的祖父馬連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