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央視網(wǎng)消息(記者 孫曉媛):在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shù)中,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曾生活在我們身邊,但因種種原因而突然不知所蹤、音信全無。他們中,有的已成年,有的未成年;數(shù)十年后,有的被宣告失蹤,有的戶籍仍在,但至今下落不明。
7月11日是“世界人口日”。同一天,電影《失孤》中的主人公原型郭剛堂找到了丟失24年的兒子郭振。24年來,為了尋子,郭剛堂獨自一人騎摩托車行駛50多萬公里,風(fēng)餐露宿、日夜奔波。
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口失蹤,但具體有多少,至今沒有一個準確權(quán)威的數(shù)據(jù)。公益組織“讓愛回家”創(chuàng)始人張世偉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讓愛回家”公益尋親網(wǎng)站成立4年來,已累計收到近4萬條尋人啟事,而通過逆向?qū)びH,找到的失散家庭有7000多家。
很多時候,失蹤似乎都毫無征兆。然而,就是無數(shù)個看似普通不過的日常,在某一天卻突然暗藏洶涌,將這些失蹤者的家庭卷進深不見底的漩渦,回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

“讓愛回家”尋人數(shù)據(jù)庫部分截圖
尋子35年
今年四月,58歲的盧鳳霞和幾個尋親的家長一起去了“拉面哥”家門口,一大早,她早早找了個最佳位置,站在顯眼的地方,等著“拉面哥”出門擺攤。
盧鳳霞脖子上掛著三張尋人啟事的牌子,中間的一塊正是自己尋找了35年的兒子曾文豪的信息。
35年來,從在大街小巷張貼尋人啟事到報紙、廣播、電視尋人,再到如今的微信、微博、抖音、快手……她因為尋子,而對這個社會的發(fā)展始終保持著異于常人的敏感。

盧鳳霞站在“拉面哥”家門口,向來來往往的人展示尋親信息,除了尋找自己的兒子,她還一路幫助其他人尋找失蹤的親人。
此次是盧鳳霞第二次來到山東,第一次是她帶著孩子父親的照片專門從四川老家過來找“神筆警探”、模擬畫像專家林宇輝給兒子畫模擬成年像。這次來“拉面哥”家門口,是盧鳳霞從幾百個尋親線上群里搜尋到的有用信息。她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現(xiàn)在的網(wǎng)紅影響力很大,不管能不能找得到,都要把尋親的信息擴散出去?!?/span>
咯吱一聲,門開了,“拉面哥”出現(xiàn),人群沸騰。
盧鳳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把尋親的牌子舉過頭頂,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有人答應(yīng)幫她,她連連彎腰感謝。

今年四月,“拉面哥”家門口站著和盧鳳霞一起尋親的人。
那天,和盧鳳霞一樣來尋親的有15個人左右。她在那里待了3天,每天天不亮就過去,晚上直到人群散去才回來??吹接腥伺臄z,她就會擠過去,蹭一些曝光度。
1986年12月9號,盧鳳霞1歲9個月的兒子曾文豪被小叔叔帶去公園玩,一個不留神,孩子就不見了。當(dāng)天家里發(fā)來電報:娃娃出事了。那時她想到的最嚴重的情況就是生病或者出了車禍。盧鳳霞和丈夫從涼山州連夜趕回綿陽,得知孩子丟失后,她自顧自地安慰,“沒事,還能找……”
她沒想到的是,35年過去了,自己已經(jīng)成了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但還是沒能找到。因為孩子太小,失蹤前還沒來得及上戶口,只在孩子父親的單位留了檔案。盧鳳霞把所有的尋子線索寄望于孩子頭部右側(cè)耳朵后方一塊不是特別明顯的紅色胎記。
孩子失蹤后,盧鳳霞幾乎走遍全國各省區(qū)。因為沒錢,她睡過橋洞、在銀行門口過過夜,有時候走得太遠,實在走不動了,就去附近村子里找好心人收留一晚,第二天大一早又繼續(xù)找。

年輕時候的盧鳳霞和兒子曾文豪。
盧鳳霞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現(xiàn)在她最擔(dān)心的事情就是怕孩子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可轉(zhuǎn)念又想,“我的孩子那么健康,那么胖嘟嘟,小時候應(yīng)該不會受到傷害吧?”
從平靜到哽咽,再到大哭……她試圖抓住一些希望,可終究不知所措。
1986年,兒子曾文豪失蹤后,盧鳳霞第一時間報案,隨即警方按被拐立案。孩子失蹤后的第二年夏天,孩子的小叔叔下河洗澡,不幸溺水身亡。爺爺奶奶精神再次受到打擊,過了幾年,帶著遺憾相繼離世。
一個人的失蹤,往往牽動著整個家庭的走向。中國人民公安大學(xué)法學(xué)院講師吳才毓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失蹤是一個復(fù)雜的社會問題,這種復(fù)雜度往往與犯罪、治安、民事、社會保障等都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
少年走失之后
12年前,黃艷華剛滿16歲的弟弟黃中能,跟隨堂叔從廣西去往廣東,準備進工廠干活兒,給家里掙點錢。
黃艷華說,“剛到佛山市勒流鎮(zhèn)黃連村出租屋的第二個晚上,9月2號凌晨,黃中能自己出去了,直到清晨一直未歸?!倍@些僅有的信息是堂叔后來告訴黃艷華的。出走時,黃中能未帶任何隨身物品,只穿了一雙黃色的人字拖,而對于為何凌晨出門,堂叔說不知道。后來警方詢問無果,堂叔一家匆匆搬走,至今未再回過老家。

黃艷華說,之前因家中貧困,黃中能失蹤前甚至沒有一張像樣的照片。這張尋人啟事,黃艷華特意做了防水塑封,一直保存至今。
弟弟走失后,黃艷華父母一夜之間白了頭。家里大門緊閉,村里街坊鄰居的一句關(guān)心或打探隨時都可能擊潰兩位老人的精神防線。2010年的一個下午,母親情緒崩潰。黃艷華在廚房準備雞食的時候,母親拿起菜刀獨自進屋,她反鎖著門,慟哭。
黃艷華清楚記得母親絕望地嘶吼,“用我的命,去換我孩子回來,不要讓他再受苦了……”。她哭著跪地懇求,弟弟已經(jīng)丟了,如果再沒有媽媽了,她也不想活了。

上圖為黃艷華的家,新房旁邊還保留著弟弟以前生活過的老房子。弟弟失蹤之前家門口還沒有水泥路,也沒有路燈,如今都有了。
黃中能失蹤后,18歲的黃艷華從技校輟學(xué),踏上了尋親之路。那年夏天,她沿著勒流河邊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動了,就坐下歇一歇,再起來走,她希望尋到點什么,但又很怕尋到些什么。后來,她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找遍了佛山的大小橋洞、各種網(wǎng)吧和幾乎所有的廢棄建筑以及收容救助站。黃艷華想象過無數(shù)種可能,甚至一次又一次被通知去醫(yī)院確認無名尸身份。
2016年,民警鄭朋文接到扶貧任務(wù),其中一戶就是黃艷華家。他把尋找失蹤多年的黃中能作為幫扶的首要任務(wù),但幾經(jīng)努力,直到退休,依然沒有找到。

黃艷華的報警回執(zhí)單。
鄭朋文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通過接觸這些失蹤案件,他感到個人的力量是非常非常弱小的,如果沒有專門的機構(gòu)介入,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是很難再找回來的。他安慰黃艷華:“沒有認領(lǐng)到尸體,至少說明他還活著。”
希望渺茫,但至少還有??梢粋€正常健康的成年人,為何會突然杳無音信?吳才毓說,對于公安機關(guān)而言,定義失蹤的關(guān)鍵有兩點:第一,失蹤人是自我選擇的主動失蹤還是身體或精神被強制的被動失蹤;第二,失蹤人是因拐賣、綁架、非法拘禁等犯罪行為被動失蹤還是因醉酒、吸毒、阿爾茲海默癥暫時失聯(lián)。要搞清楚這些問題,需要很長時間。
希望,無處安放
沈從文曾在《邊城》中描寫翠翠等待儺送時說,“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正如每一個尋親者,希望和失望在心里來回拉扯,一顆懸著的心無處安放。
三年前,阿清19歲的兒子陳杰,從廣東省東莞市中堂鎮(zhèn)新鶴田村路口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阿清說,兒子是在離校實習(xí)期間走失的。因?qū)W校安排的汽修店不適合本人,于是他自己出去找工作。2018年6月27號中午,兒子給阿清發(fā)消息說汽修店老板娘生病沒來做飯,微信向阿清要了20塊錢吃飯。等到阿清7月14號再發(fā)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了。孩子沒帶身份證、銀行卡,沒帶換洗衣服。
走失時,陳杰身高1米66左右,身材偏瘦,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阿清和兒子陳杰(右)
沒文化、打臨工、出租屋……簡單勾勒了阿清和丈夫的處境。兒子失蹤后,她去過派出所、刑警隊、公安局,她甚至不清楚這些機構(gòu)部門具體都是干什么的,但她覺得這或許是唯一可以求解的地方。
隨后,警方做了筆錄,讓她回去等消息。再往后,她收到了一張“紙”,但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么。阿清猜測,這張“紙”大概就表明警方“知道”這個事情了,至于怎么找、能不能找到,她心里沒有答案。
后來,她找人算卦。算卦的人告訴阿清,孩子沒事,好著呢。阿清想確定一下,又找人算了一卦,這一次對方告訴她,兒子跟女朋友在一起,沒啥事兒,她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
長期致力于社會救助幫尋工作的民警馬義民告訴央視網(wǎng)記者,目前dna采血入庫和大數(shù)據(jù)比對仍是警方偵查失蹤案件的主要手段,如果失蹤時間過長,家屬需要及時去更新戶籍照片,以方便準確比對。
今年3月,公安部決定組織開展的“團圓”行動,讓盧鳳霞再次看到了希望。而阿清依然迷茫,她想不通一向乖巧的兒子為何會一去不回。她花了很多錢,把兒子的身份證信息和電話號碼給別人,懇求能幫忙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一一無果。兒子使用的電話卡,她堅持充值一年后,放棄了。
“沒用”,她嘆氣。
“不管怎樣,還是要找,一定會找到的……”,她不甘。
長久積壓的情緒,在瀕臨崩潰的時候往往需要一個出口,哪怕僅僅只是為了暫時對抗再一次的失落。
2015年,黃艷華的奶奶帶著遺憾離世,不到一個月后,黃艷華的父親因肝氣郁結(jié)也倒下了。警方通知他帶著兒子的戶口本等資料去作調(diào)查時,他沉默許久,“不找了……”說完,這位52歲的父親就哭了。
黃艷華知道,他只是太想找到黃中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