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季的《傲骨之戰(zhàn)》（the good fight）瘋狂攻擊川普，但世界不以編劇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川普仍是現(xiàn)任美國總統(tǒng)。與時俱進、緊扣時事一直是《傲骨之戰(zhàn)》的

新的一季便因疫情縮短為七集，立場由憤懣轉(zhuǎn)向中立，全因最近的美國太魔幻。

《傲骨之戰(zhàn)》第四季海報

正義的抗議與泄憤的騷亂間似已容不下中間地帶。文藝界人士承壓巨大，被迫站隊，對自由和公平的追求一夜間成了牢籠，人人自危，生怕出錯被揪到辮子。中間派這時倒顯得珍貴了，但他們還敢說話嗎？

這樣詭異的背景下，本季《傲骨之戰(zhàn)》宛如一曲獻給溫和中間派的挽歌。以戴安（克里斯汀·巴倫斯汀飾）為代表的律所諸位，處處碰壁，時時蒙羞。他們所代表的上中產(chǎn)階層，手握法律武器的強者，尚且被大資本和影子政府玩弄于股掌，令普通人怎么不更加寒心？

因疫情縮短的這一季更像過渡，以悲觀、憤怒和無力繼續(xù)保持與現(xiàn)實世界的互動。

本季從戴安顛倒現(xiàn)實的夢境開始。夢中，希拉里當了三年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只能在自己的節(jié)目里刷刷存在感?？伤龥]能興奮多久，就發(fā)現(xiàn)高興得太早了。女總統(tǒng)對促進婦女權(quán)益反而有害，希拉里政府的女性官員找到戴安，告訴她“我們的總統(tǒng)不需要女性的憤怒，只需要女性的奮斗”。一切的一切，務必不要引起男性的恐慌，否則女總統(tǒng)連任無望。戴安被迫噤聲，女人們也紛紛如溫水煮青蛙，因為沒了特朗普這個大號反抗對象而沉默，在現(xiàn)狀中漸忘初衷。

顛倒鏡像世界讓戴安疑惑不已，黑暗中努力尋找答案時，見識民主黨的虛偽和激進左派的可怕。最后長夢醒了，她和丈夫在現(xiàn)實中毫發(fā)無傷，戴安快樂地舒了一口長氣。但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夢境便是整季的預兆。

戴安、盧卡（庫什·珍寶飾）、博斯曼（德爾羅伊·林多飾）、拉迪克（奧德拉·麥克唐納德飾）們在本季中依然每集都有案子開打，贏得若干小小勝利，但總體來說是輸多贏少。

被大律所收購后，恐怖的“樓上”成為大資本的有形載體，全方位碾壓他們。大老板們的狗在這一層隨意便溺，辦公室的新裝修浮夸又丑陋?！皹巧稀奔炔蛔鹬厮麄兊娜?，也不尊重他們做的事。一切從利益最大化出發(fā)。

另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神秘的“618號備忘錄”。戴安本季中被調(diào)去當公益官司部門的頭兒，好幾次遭遇神秘的618。一旦該文件抵達法官之手，案件便無故消失。有一個特權(quán)階層凌駕于法律之上。編劇給了戴安慷慨陳述法律神圣的機會，觀眾都被感動，但沒有用。無人斗得過通天的特權(quán)。“這就是美國”，編劇借角色之口感嘆。

扼住他們脖子的大資本和特權(quán)，無解且存在已久。每一集中的案件和事件更呼應美國的現(xiàn)狀，千頭萬緒，看起來也更過癮。

比如合作人博斯曼引用了一句含n字的詞（nigger），被匿名通報到人力資源處。頭腦風暴時有人公開問誰是告密者，會議室空氣高度緊張。告密者承認了，自辯因不想讓掌權(quán)者打破工作守則，享有“犯錯”而不用負責的特權(quán)。這件事陳述起來很可笑，黑人竟因使用該詞而獲罪，還是引用。

這里要介紹一下背景，收購他們的大律所以白人為主，收購的一大考量是增加種族多樣性，添幾張黑人面孔當護身符。在這間公司，為防止種族歧視，有嚴禁使用n字詞的規(guī)定。但情況在以黑人為主的“雷迪克&博斯曼&洛克哈特律所”顯然不同。僵化嚴苛的條例和hr臭名昭著的秘密警察行為說起來極盡諷刺，但這一段的氛圍陰森可怕，沒人能笑得出來。過分強調(diào)政治正確易引出人性之惡，編劇的用心良苦在愈演愈烈的美國現(xiàn)實面前，卻似乎只是杯水車薪。

討論黑人補償?shù)囊还?jié)同樣透徹又悲涼。眾人熱火朝天地討論可行性和政策效應時，有人提出如果賠償真的實現(xiàn)，白人會不會以為與黑人已互不虧欠，黑人也就開開心心收下賠款，所有不平等現(xiàn)狀照舊？拜托他們討論該建議的民主黨后來也作罷了，轉(zhuǎn)而秘密接觸博斯曼，希望助他競選總統(tǒng)。當然不是認真的，只是走個過場，以示“平等包容”的精神。

若真向黑人提供賠償會發(fā)生什么，答案藏在另一個案件中。被“618號備忘錄”撤掉案件的受害人家屬怒告代理律師無作為，代理律師很委屈。戴安介入后，受害人家屬收到非法律渠道的巨額賠款，也慷慨分給代理律師一筆，全員心滿意足。代理律師感謝戴安，送她一只異國鸚鵡作禮物。只有枉死的人被遺忘了，他成了一只斑斕的籠中鳥。

撕裂美國社會的各道傷口——種族、性別、特權(quán)（不管是大財團、軍事特權(quán)還是影子政府），在這一季中都有份講述自己的現(xiàn)狀。

這些問題環(huán)環(huán)相扣，趨向無解。本季雖處處無奈，仍盡力展示鏈條的復雜形貌。編劇從激進中走過，明白了一個道理：溫和全面地呈現(xiàn)，才能還原事物的錯綜復雜。

同樣是種族牌，在游泳運動員案件中，這一招幫助原告打贏官司。但在特權(quán)面前，種族的保護傘失效。想遵從良知堅持法律正義的黑人法官朱利斯（邁克爾·波特曼飾），彷徨之際想靠自己的黑人身份躲過“618”的黑手。他失算了。

在引入巨大的貧富差距時，富人階層有時還挺可愛。本季與盧卡結(jié)成友誼的富婆是個黑人，活潑自由，情感真摯，完美的超越了“傲骨系列”的現(xiàn)實主義范疇。因為她是美國人一向敬重的白手起家者，或因為她是個黑人女性，還是編劇搞平衡的需求，讓權(quán)貴們的面孔不至于清一色的丑陋？

《傲骨之戰(zhàn)》拍到今天，對性別差異的呈現(xiàn)已經(jīng)非常淡化了。這很好，讓女律師們做律師的專業(yè)事，無需特意表現(xiàn)她們遭遇的困難，不要總拿差異說事，才是真正的平等。在富婆牌局上贏了錢，給自己買一只鉑金包引得律所女士艷羨不已的盧卡很可愛。和虛偽僵化的所謂平權(quán)規(guī)則相比，物質(zhì)帶來的狂喜反顯得光明正大。

然而這只包帶來的安慰也有限。這一季反復強調(diào)的層級（光這間律所就有好幾級森嚴壁壘）讓人沮喪。現(xiàn)實瘋狂，一場危機過后，黑人們會遺忘，權(quán)貴們更富裕。兩頭尖的橄欖形社會結(jié)構(gòu)，會不會只能永遠存在于幻想中？只能像戴安他們一樣做個失意的好人，見招拆招，實在不行就買個包以慰破損身心。

在這樣的現(xiàn)實面前，本應嚇到人的結(jié)尾一幕，反而不恐怖了。生存如此艱難，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愛潑斯坦若果然想永生不死，和掙扎中的普通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