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此文發(fā)于巜散文選刊》2023年第四期
吃蟲子
侯保軍
母親生養(yǎng)我不易,剛出生便疾病不斷,不是出疹子,就是百日咳,渾身長瘡。喂點湯食時老扭頭不吃,父親看著我奄奄一息的樣子,和母親商量說扔了算吧。
但母親堅決反對。是她刮著缸底的一瓢面,向鄰居家借的幾個雞蛋,做成面食。把我從死亡邊緣上喂養(yǎng)過來。所以小時候特饞,無奈那時連溫飽也難以維持,哪來的好吃的,于是母親帶著我去田地挖蟲子吃。
春雨驚春清谷天,過了清明,蟲子便爬出草根在月色中彈著琴弦鳴叫。母親帶我去翻地,用鐵鍬翻二十多公分的黃土。
在散發(fā)著泥土清香的土地里,有一種跟蠶繭大小的蛹子,黃褐的顏色,橢圓形,帶著紋印,母親說,這是一種大蛾子下的籽粒,在地里好長眠好幾年才長這么大,黃黃的,胖胖的,象襁褓中的嬰兒。
等翻過一大片土地,母親厚繭子的手掌上有五六個這樣的圓蛹。母親說用少許油炸一下很香。母親鼓勵要我翻完這片土地去炸這蛾蛹吃,我很興奮,更加起勁的和她翻完這片土地。
在油鍋里炸出的蛾蛹很香,黃金色,皮殼嚼在嘴里帶著酥香,發(fā)出咯咯的碎響,白白肉絲象牛肉一樣很有嚼勁,散發(fā)土地里特有的香醇,滿嘴的油在口中翻騰。
母親其實在教我做人,要自食其力,不要有不勞而獲的思想,用她的俗話說;老鴰不會多食嘴,天上不會掉餡餅,努力的勞動才能獲得食物。
夏滿芒夏暑相連,過了立夏后,樹上的飛蟲多了起來,一場雨水漣漣之后,楊樹上落了一種黃褐色的帶長觸角的飛蟲,厚厚的鎧甲帶著米色的花紋,尖嘴利牙,村莊人都叫它“荒春”,說是往年天大旱的時候專啃樹葉樹皮,是一種害蟲。
它只有在下大雨過后溝滿渠平時才在草叢里或樹身上爬行,大概被大雨澆得飛不動了吧。于是趁著這鐵甲蟲被淋上雨水飛不動之際,我們這幾個兒時伙計去西邊楊樹林斜坡草叢中去找色種蟲子。
扒開草叢,它們正在草葉上蹣跚而行,想抖翅膀飛時卻被雨滴墜著,正著急的張牙舞爪時,被我們用手指掐住脖子,不能回頭咬人,急得發(fā)出吱吱的恨意聲,我利落的打去它的兩顆尖牙,揪斷它想飛的翅膀,裝進瓶子里,回頭想著娘把它扔進油鍋發(fā)出誘人的肉香,咬在嘴里,它的硬殼發(fā)的咯咯酥脆的聲響。赤紅色廋肉絲直想向我牙縫里鉆,想到這里,我的哈啦子就想流!
我村西有條寬溝叫西場灣涯,老人叫漏水湖,說是一條神龜伏在底下,直通“東海龍宮",直通龍宮自然是一片很深的水域,其實就是村莊下雨的積水溢滿外流進魚塘,下雨魚鱉蝦蟹自然沖進這片水域。我們這些小伙伴則在水的源頭瞎摸,當然最多狡猾的是泥鰍,我們這兒方言叫"擰擰溝"大概是能在水溝里擰著亂鉆的意思。“擰擰溝"長看兩條胡須,在我眼里象村里年紀大的老頭,但抓它時又油又滑,象皮筋一樣亂竄亂跳,抓著頭它擰著尾巴彈出去,抓著尾巴身子頭又從指縫里鉆出去,兩又圍堵它又從掌心蹦出去,沒辦法采用溫柔的方法在水中慢慢收縮包圍圈。成我的食譜上最鮮美的肉食。母親把這些泥秋用開水燙了之后,放少許油一炒,加上鹽之后直接清燉,保持了它的原汁原味,因為剛溫飽年代沒什么佐料。但鮮,嫩,香,肉質白白的,入口即化的滋味讓我至今幾十年都不忘。
七月流火,又一場大雨剛傾瀉而下,村邊的泥塘里又響起蛙聲:"七八個星天,三兩點雨水,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此時天剛朦朧黑,摳知了猴是個技術活,泥塘的斜坡草叢里有幾個隱藏的小洞,口大的肯定是屎殼郎洞,口小的肯定是螞蟻窩,不大不小的才是知了猴窩,我們當地方言叫“解了龜”估計是認為烏龜的變種吧。摳土時要輕輕的摳,然后周也掘土,最簡便的方法向里面灌水,一會兒它便蹣跚的爬出來,棕褐色的殼,屈蜷著身子,象八十的老者,拄著拐杖,滾著蛋出來。它們偽裝的很好,看不清的以為凸起的樹疙瘩,順著樹的紋路,揮著有力的鐵爪,在樹的陰暗處堅定有力的向樹枝攀登,這時候你需瞪圓孫悟空的火眼金睛,有好幾次我太過精力集中,竟被樹根絆到跌進水灣里喝好幾口水,那些知了猴爬上樹頂竟轉過身得意洋洋的揮著腿嘲笑我。
逮到的知了猴我一個也不放過,油鍋一炸,白色的肉質鮮美無比,即有土地青草的芳香,又有肥肉的香醇,母親笑著說一個“解了龜"頂一個雞蛋,不要營養(yǎng)過利,但我不管,大口向嘴里填,風卷殘云般一掃而光,吃的我因消化不良而拉稀。
當“知了猴"蛻變成蟬的時候,整個炎熱的夏天便來了它吱吱的聒噪著每個人的耳膜。逮知了是我的拿手活。
故鄉(xiāng)挨著一條河流,河流的沙灘上全是密密匝匝的翠綠的柳樹叢,金色的沙子細軟如綿,清液的流水刷洗著沙灘,那些“知了"便伏在如虬龍一樣彎曲的樹枝上,觸手可及。
但它們眼疾腿快,若從正面不等靠近,便展翅彈飛,你得繞到它看不見的樹背面,悄悄的靠近,猛的一捂,便成手中之物,擒獲時迅速揪斷翅膀,盡管它拼命彈跳吱吱狂喊,但也無濟于事了。
夜里哄“知了”更精彩,那時父親在家,我和父親一人一抱麥秸,趁著夜色去了河灘的楊樹林,我倆走在樹下,父親點著一支煙,等靜幕色降臨,此時一抹晚霞舔著西山的墨影,一小片藍色天空的泛著幾粒星光,樹林被剪輯成墨黑色,父親掏出火柴,點著麥秸,熊熊大火燃起時,父親催我去拼命搖晃樹,那些知了以為天亮了,吱吱叫紛紛撲向火堆,真是飛蛾撲火呀,我在火堆邊興奮的揀著那些撲火的知了,有好多在火堆里直接燒熟了,我直接下嘴啃,知了的肉質有點象帶絲的瘦牛肉的香味,外皮咯咯碎響,只是后面它的肚子不太好吃,有點澀味還帶著一股尿味。特別是母“知了”尿味更濃。等我們半夜摸知了回家,在煤油燈下,我和父親一臉的黑灰,象從鍋底爬出來一樣,母親笑說你倆又鉆誰家的灶火鍋去了。
收秋的時節(jié),是蟋蟀和螞蚱的天下,在故鄉(xiāng)稱呼它的有好幾種,有叫油子,油葫蘆,土蜇蜇。我村的叫"土蜇蜇“。我對這稱呼很滿意,從土里剛出蜇的蟲子,帶著土的質樸純真,剛蟄伏而出。
秋收的“土蟄蟄"多在玉米秸底下的土層里伏蜇打洞,兩條長長的“探測儀”黑眼黑身體,兩根有力彈跳的大腿,十分敏捷,逮這種“食品”需要手疾眼快,而我卻笨手笨腳,沒逮到幾只反而玉米扎子把手割破了。母親說;明天早上你早來,它們睡一夜剛好懵圈容易逮,翅膀濕飛不起來。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我便來地里,玉米秸下,土蜇蜇果然身上沾滿露水跳不動,于是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拔幾根老牛拽草,穿了好幾串,自豪的我掛在胸前,成了最美的“項鏈”。母親做完飯后,把成串的“戰(zhàn)利品"用鍋灰的余火埋里面,等中午干活回家扒出來已經熟透了,它帶著青草的香氣,肉質的鮮肉,沖擊著我年少的味蕾……
只要勞作,故鄉(xiāng)土地上會生出許多的美味,母親用一生的教我任何時候不要不勞而獲,土地母親,父親的山,母親的河。
侯保軍,山東作家協(xié)會會員,70后,作品見《北京文學》《散文選刊》《西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中華文學》巜海外文摘》等
壹點號 侯保軍,山東作協(xié)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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