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恩扉頁

不得不說，對于影片出品方而言，將電影《負負得正》定位為一部愛情片，并選擇在七夕這一天上映是一種看似合理且有效的宣發(fā)手段。但影片上映后，其口碑卻出現(xiàn)了兩極分化的態(tài)勢。喜歡的觀眾將其奉為年度最佳，認為《負負得正》這部影片“反映了當代都市年輕人的真實心境”；而不喜歡的人則嗤之以鼻，認為完全是“沒打過工的人的無病呻吟”。觀眾們眾說紛紜的態(tài)度，在某種程度上亦交織構成了本片的影像辯證法。這不禁讓人想起哲學家吉爾·德勒茲在《電影2：時間―影像》一書中的慨嘆，“目前的事實是，我們不再相信這個世界。我們甚至不相信發(fā)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件，愛情，死亡，好像它們只部分地涉及我們。不是我們在制作電影，而是這個世界在我們的眼中形同一部壞電影?！蓖耆J同或全然排斥，似乎都不是對于一部影片應有的態(tài)度，如何阻止這個世界成為我們眼中的“壞電影”，《負負得正》的這則“成人童話”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負負得正》劇照

實際上，影片的內(nèi)容很容易概括，即兩個并不完美的人如何成為彼此的愛侶。進一步而言，我們何以治愈心底里的創(chuàng)傷？此處要說明的是，影片中外星人的設定，并不意味著本片是一部如《宇宙探索編輯部》一般的“軟科幻電影”，筆者更傾向于這是用超現(xiàn)實手法暗示一種尚未完全消逝的童年，一種依舊處于鏡像階段的童年。在拉康精神分析哲學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那就是“實在界－想象界－象征界”。主體在經(jīng)歷他者的規(guī)訓后成為“$”（在象征界被結構化的欲望主體），此時的主體已經(jīng)不是原本存在于想象界中的純?nèi)粻顟B(tài)，并對于他者所規(guī)定的意義產(chǎn)生了認同，成了一個被“閹割”的主體。由此，在一種無法滿足的欲望訴求的驅(qū)動下，踏上了無限地追逐完滿其欲望的旅途，以期達到他者所定義的理想形象。這也構成了影片《負負得正》的基本邏輯：到底要成為多好的人才能配得上完滿的愛。

《負負得正》中的黃振開和李小樂，恰恰代表了受到童年創(chuàng)傷的兩種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黃振開在童年的創(chuàng)傷中，逐漸變成了一個對現(xiàn)實麻木的人。由于畫畫的愛好在童年被扼殺，他成了一個“社畜”，一個希望被他人認可的“偽主體”。同時，他是被壓抑的，他的內(nèi)心渴望被愛，受父親出軌的影響而渴望一種忠于對方的“雙向奔赴之愛”。李小樂則成為那個造成她童年創(chuàng)傷的“騙子老爸”，在不斷的身份變化和毫無邏輯的謊言中，她幻想成為那個下學后被開直升機的父親接去阿根廷吃巧克力的小女孩。與黃振開不同的是，李小樂害怕確定一段親密關系，無論是她與黃振開的約法三章，還是與便利店小伙道明寺難以被定義的關系，都顯示出她漂泊不定的破碎之心，就像《阿飛正傳》里的那一只“無腳鳥”一般。這樣兩個對生活有著截然相反態(tài)度的人，卻由于“人生”這一部電影而聚合。他們的“分屏人生”最終匯流于都市中的一方出租屋，也構成了影片最為“激烈”的戲劇張力。意識流的實驗動畫影像，配合經(jīng)典國產(chǎn)情景喜劇《編輯部的故事》中李冬寶（葛優(yōu)飾）石破天驚的臺詞——“裸體一旦成為藝術，便是最圣潔的。道德一旦淪為虛偽，便是最下流的?！薄堇[了一場都市失落年輕人的愛欲交織。在這段不被定義的關系中，兩人既定的“人生劇本”都已悄然改變。他們的相遇開啟了負負得正的童話之旅，去陪伴和治愈那個兒時的對方。

《負負得正》中，那些原本難以啟齒的問題，借由外星人這一超現(xiàn)實的“高概念”設定而變得合理化。比如，外星人導演問他們第一次“羞羞羞”的時間，兩人支支吾吾地回答，并再次回溯到那業(yè)已遭受創(chuàng)傷的童年。在黃振開被領導訓斥時、被迫相親時、發(fā)瘋般尋找李小樂時，外星人總會適時地出現(xiàn)，并對他的“人生劇本”指指點點，甚至會大聲喊道“社畜也有被記錄的價值”，這些瞬間似乎亦是黃振開對于自己麻木行為的心理抗爭。最終，因為李小樂的意外離世，他成為漫畫的主角，時而是默片時代的“卓別林”，時而是功夫之王“李小龍”，去反抗外星人的獨斷專行，終于過上了“逆時空營救”的爽文人生。這快意恩仇的反抗，暗示著黃振開的覺醒，以及對于庸常人生的反叛。至此，我們已經(jīng)忘記了哪里是真實，哪里是虛幻。

但是，故事畫風一轉(zhuǎn)，將觀眾拉回“現(xiàn)實”。黃振開辭去工作，去體驗了李小樂口中的自由人生，回到家鄉(xiāng)開了一家名為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海邊小餐館，并陪伴著黑豆和那個造成他心理創(chuàng)傷的父親。李小樂也成了“霏姐”的化妝師，過上了她曾經(jīng)吹噓的人生。就像一場完美的愛情電影一般，“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鎮(zhèn)，城鎮(zhèn)中有那么多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币磺卸紕倓偤?，兩人的重逢給了故事一個圓滿的結局。果真如此么？我想這或許依舊是黃振開漫畫當中的完滿劇情，也最終構成了《負負得正》導演溫仕培所帶給銀幕前觀眾的一則不愿醒來的“成人童話”之夢。

（作者馬恩扉頁系西南大學美學博士研究生）

來源： 光明網(wǎng)-文藝評論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