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歡

《南方車站的聚會》，一部取了浪漫名字的犯罪電影，陰冷且黑暗。

多雨潮濕的南方城市，“三不管”的城中村灰色地帶，延綿不斷淅淅瀝瀝的雨聲，從一開始就營造了一個獨立、詭譎的世界，真實又荒誕。影片講述了偷車團伙頭目周澤農(nóng)意外槍殺了一名警察，被警方懸賞三十萬通緝，窮途末路之際，他想讓妻子舉報自己拿到賞金，以彌補對妻兒的虧欠。與此同時，警方在全力追查圍捕，各方黑社會勢力也潛伏在暗處，虎視眈眈。眾人各懷鬼胎，相互利用，彼此背叛。在欲望的驅(qū)使下，人性的面目暴露無遺，暴力奇觀與碎片劇情構(gòu)筑起一個虛無的荒誕世界。

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海報

凸顯底層人物的復(fù)雜人性

規(guī)范的人物塑造與劇情邏輯從來就不是影片創(chuàng)作的主旨。盜竊團伙、摩的司機、陪泳女、大量無名無姓的人們，破敗縣城的各個角落里，存在的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火車站、夜市、海邊、居民樓里，撲面而來的生活煙火氣，影片聚焦的，是“人”的生存狀態(tài)。

一旦回到人類本原的狀態(tài)，人性的欲望就會本能的凸顯。周澤農(nóng)多年不見的妻子楊淑俊，被迫陷入正義和情義的兩難選擇；街頭混混華華經(jīng)受對賞金的覬覦與背叛朋友的考驗；陪泳女劉愛愛面對金錢與道義的搖擺；剛正不阿的警察隊長重新思考情與法的邊界……《南方車站的聚會》雖然用最邊緣的人物，講述一個最底層的故事，但它卻用最現(xiàn)實的筆觸和悲憫的良心，書寫著對蕓蕓眾生的關(guān)懷。在犯罪類型片兇猛刺激的感觀下，喚起人們對于人性本身的思考。不僅僅是讓你看見這群底層人，人物的根莖還能帶上來一些周遭世界的泥土，還想給觀眾一個世界。

在本片導(dǎo)演刁亦男創(chuàng)造的這個世界里，人物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并不去塑造人物，不去探究人物內(nèi)心的善惡選擇的心理變化過程。放任人物在環(huán)境中游走，也給予觀眾一份默契和信任，讓觀眾跟隨人物的情緒變化，然后自行補足一些敘事，感受人物的狀態(tài)。

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影片采用極簡的戲劇處理，沒有大量的臺詞，因為周澤農(nóng)的逃亡，我們借由他的眼睛，旁觀一個危險又刺激的外部世界。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人們穿著夜光廣場舞鞋跳舞，警察混跡其中，熱鬧的表象背后是一場預(yù)謀的圍捕；周澤農(nóng)與劉愛愛逃進雜技團，卡在花瓶里的美女唱著《美麗的梭羅河》，多棱鏡將兩個人折射成無數(shù)個人；警察追捕逃犯時誤入動物園，暗夜之中一組動物和人物眼部特寫的平行蒙太奇，直接勾連起人性與動物本能……影片中展現(xiàn)的一系列社會景觀與群體生活狀態(tài)，其實是人來人往的世間的本來面目。

著力刻畫日常生活中的暴力

暴力奇觀是這個荒誕世界最直接的表現(xiàn)。厚厚一沓鈔票下刺出的匕首、周澤農(nóng)兄弟騎著摩托車被叉車割頭、反殺時透明雨傘穿肚，雨傘打開，血漿四濺。槍更是貫穿全片，盜車團伙間起爭執(zhí)直接開槍殺人，警察圍捕時爆發(fā)槍戰(zhàn)，一切因周澤農(nóng)開槍誤殺而起，最后也以他中槍而亡結(jié)束。

如果說影片中的人性尚需要觀眾設(shè)身處地的去感受，那么暴力奇觀便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匕蜒扰c刺激擺在你面前。犯罪類型片天然親近暴力，也是刁亦男電影風(fēng)格的延續(xù)。《南方車站的聚會》中暴力奇觀的設(shè)計，遵循在真實的基礎(chǔ)上凸顯血腥的思路，在日常生活中追求一種暴力儀式感，如生活用品的雨傘、熱鬧的夜市變成了槍戰(zhàn)的戰(zhàn)場等。

對光影和聲音的運用，是暴力成功構(gòu)筑這一荒誕世界不可或缺的要素。影片總計106場戲，其中71場為夜戲，“夜”成為周澤農(nóng)潛藏逃竄的掩護。表現(xiàn)人物時，很多時候不是通過鏡頭的直接呈現(xiàn)，而是對準(zhǔn)他的影子。如周澤農(nóng)、警察、仇家三方在筒子樓里的追逐，鏡頭對準(zhǔn)的是月光照亮的樓梯轉(zhuǎn)角，周澤農(nóng)的影子跑上樓梯，墻面上的影子不斷跑動，影子越來越大，喘息聲越來越大，環(huán)境的緊張感得到最大強度的渲染。在緊張的圍捕中，鬧市炸爆米花的聲響與槍聲極其相似，真真假假，如夢似幻。

電影是生活的一面鏡子，把生活揉進影像中展示給觀眾看?；貧w初相，人性其實是最不堪揭示的。在影片塑造的奇詭荒誕世界里，對暴力的抒寫已然盡了興，至于人性，還需要留待觀眾消化。郝建先生在《類型電影教程》一書中說：“一個社會能夠唯美主義地創(chuàng)作和欣賞黑色電影，或許說明了它自身的明亮、自信和自由?！薄赌戏杰囌镜木蹠窞槲覀兲峁┝瞬灰粯拥碾娪帮L(fēng)格和觀影體驗，我們不妨多一些支持與理解，讓時間給出答案。（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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