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我,但我并不準備改變?!?/p>
文丨華商韜略出品人 畢亞軍
退休兩年的張忠謀,已按自己早前的規(guī)劃,周游世界,云淡風輕。但40年前就可揮手改變全球半導體格局的他,40年后再講話,全球科技界依然要側耳傾聽。
【風口浪尖上的臺積電】
“我從來沒有把英特爾當作標桿,我是樹立我自己的標桿?!?/p>
“我說過,我在德儀,已經做到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后來到臺灣……還要我辦一個半導體公司,我就覺得沒有路啊,已經望盡了嘛,只好辟一條新路了?!?/p>
在半導體世界風云了半個世紀的張忠謀,字典里沒有“我不行”這三個字。但若今天的臺積電仍由他執(zhí)掌,其中的左右為難,怕是也要令他焦頭爛額。無論誰坐在那個位置,似乎也都沒有兩全其美之法。
張忠謀對困難算是早有預判。
2018年,剛剛退休的他知道美國對華為的打壓后,就曾預期臺積電可能成為美國牽制華為的棋子,但他應該不會想到,美國會下手如此之快且狠毒。
目前,臺積電仍在艱難中維持著平衡:即便遭遇美國最新禁令的巨大壓力,也在爭分奪秒地支援華為。當然,也是舍不得丟掉華為這個第二大客戶的生意。

據媒體消息,臺積電已與包括高通在內的多家美國客戶協商,暫停其訂單供應,以便挪出來更多產能給華為,在120天的緩沖期內為其提供盡可能多的芯片。
更有報道稱,臺積電一直在為華為一家公司生產5nm的芯片。
千方百計,甚至兩肋插刀為華為趕訂單的背后,臺積電對未來不確定的態(tài)度顯露無疑,而且,事情正在越變越糟糕。
2018年接到美國希望臺積電斷貨華為的消息時,張忠謀還親自指令臺積電要永久為華為提供芯片生產,表態(tài)如果臺積電有一天也被美國管制,大不了和華為一樣,也不會差到哪里。對于特朗普政府要求的前往美國投資,他和臺積電也是保持高冷:
不劃算、不考慮。
如今,面對美國極其嚴苛的最新禁令,臺積電的態(tài)度已在改變。當年對投資美國的拒絕,也變成了計劃在美國投資過百億美元建設一座生產5nm芯片的工廠。
雖然,它還在爭取,甚至抗衡。
6月1日,臺積電突然宣布了一項重大決定:將5nm工藝擴建計劃和3nm工藝試產計劃延后至2021年第一季度。外界分析,臺積電此舉,意在間接向美施壓:如果失去華為,臺積電將延緩對美的投資計劃。
更早之前,也有消息稱,臺積電已雇傭美國商會前高管,以及英特爾首席游說人士,幫助自己,也是幫助華為做工作:說服美國放寬對華為的芯片限制。
但臺積電還能在這其中周旋多久?它的左右為難,更難的可能還在后頭。
失去華為,被迫客觀事實上地站在大陸的對立面,臺積電在民族大義和經濟上都會受損;但失去美國,也是它不可承受之重。目前,美國依然是臺積電最大的市場,占據其營收的近六成,僅蘋果一家就在2019年貢獻了它23%的訂單,比華為訂單在其營收的占比多出9個百分點。

去年11月,智利取消apec高峰會之際,張忠謀曾深表憂慮地談到:當世界不安靜,臺積電將成“地緣策略家”的必爭之地。
不過半年的光景,臺積電已是“我站在,烈烈風中”。
【重塑半導體格局】
臺積電成為必爭之地,只有一個原因:它重要到可以左右全球產業(yè)格局。
這家由張忠謀56歲高齡從零開始的公司,是中國臺灣市值最大、最賺錢的公司,也是全球市值最大、最賺錢的芯片制造商。

2019年,臺積電實現營收2533.85億人民幣,凈利潤約838.06億元人民幣。耀眼的利潤指標背后,是它一家就掌握了全球約60%的芯片代工制造市場。
芯片是科技產業(yè)運轉的核心。蘋果、華為、高通,全球絕大多數高科技巨頭的“心臟”,都被臺積電握在手里,而且很難在短時期找到可以替代它的人。
業(yè)界曾因此評價在位時的張忠謀,他一跺腳,全球科技業(yè)都要震一震。
2017年,張忠謀摔了一跤,全球都關切地打聽:嚴不嚴重,要不要緊?臺灣地震或停電,國際財經媒體的第一個電話也都是打給臺積電,而不是臺灣當局。
但張忠謀真正讓業(yè)界敬畏與敬仰的,還不是臺積電的霸主地位,而是專業(yè)的芯片制造這個產業(yè),都是他憑空締造出來。
如今的芯片產業(yè)大概包括三種模式:從設計一直做到制造和封裝的idm模式,只做設計的fabless模式,以及只做代工制造的foundry模式。
在張忠謀創(chuàng)立臺積電之前,全球知名半導體企業(yè)都是從設計到制造大包大攬,也就是只有idm這一種模式。
半導體是一個高門檻的行業(yè),其設計需要強大的智力支持,制造則需要強大的資金后盾。idm模式,讓半導體成為了一個智力與資金雙密集、持續(xù)被巨頭壟斷的高門檻行業(yè),一般業(yè)者幾乎水潑不進。即使有人從資本要求低的設計干起,試圖從寡頭那里分杯羹,也是活在有上頓沒下頓的不安中。
因為,一般的設計公司搞不起制造,只能租借大公司的產能,大公司不忙就租給他們,忙起來就不租了,而且還經常偷竊或模仿他們的設計。從競爭力的角度來說,idm模式也越來越難適應日新月異的技術和產品迭代,就連英特爾這樣的大廠也是深受其累。
沉重之下,實力不夠的設計公司們內心早有期盼:要是有一家能替自己保護好商業(yè)秘密,不跟自己搶創(chuàng)意搶生意,專門幫助自己做制造的工廠就好了。一些更希望專注研發(fā)創(chuàng)新的大廠們也都在想,如果能將制造分離一些出去,就能更集中精力做研發(fā)設計,進而更好地引領市場。
張忠謀看到這些問題,并且決定親自解決這些問題:創(chuàng)辦一家專注芯片制造的半導體公司,為全球半導體公司做芯片制造代工。

投資這么大,只做制造,這在當時是個瘋狂的想法,但張忠謀堅信芯片設計和制造一定會產業(yè)再分工,而且相信訂單不是問題:當設計的更專注設計,制造的更專注制造,就能合力推動行業(yè)更高更快更繁榮。
如果行業(yè)繁榮,訂單就一定有。
更重要的是,當時已在半導體霸主美國德州儀器(下稱德儀)做到三號人物,并且?guī)ьI德儀打贏世界級產業(yè)大戰(zhàn)的張忠謀,也看不到自己可以在idm模式下突圍的希望,這更堅定了他要親手去推動產業(yè)變革的決心。
去年,張忠謀曾這樣介紹當時的情形:“我在德州儀器工作25年,曾任半導體集團總經理,已經做到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后來到臺灣,還要我辦一個半導體公司,我就覺得沒有路啊,已經望盡了嘛,只好辟一條新路,也就是商業(yè)模式創(chuàng)新了?!?/p>
他的這一創(chuàng)新,除了橫空造出一個半導體代工制造產業(yè),也順便孵化出另一大半導體細分產業(yè):半導體設計。全球半導體產業(yè)的格局因此被重新定義。
也就是,當今半導體產業(yè)三大模式中的兩大,都是張忠謀一腳踢出來的。
著名管理學教授邁克爾·波特,因此盛贊張忠謀不是創(chuàng)辦了一個企業(yè),而是創(chuàng)造和成就了兩個產業(yè):專業(yè)的半導體制造代工產業(yè)、專業(yè)的半導體設計產業(yè)。

從此開始,沒有實力兼顧制造的芯片設計公司,可以將臺積電作為制造廠,與傳統(tǒng)巨頭競爭,并將芯片的應用拓展到老巨頭們無暇顧及的地方。當這些設計公司不斷在競爭中獲勝、在新領域成功,也就給臺積電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訂單,并最終加速了半導體乃至整個科技產業(yè)的整體繁榮。
一起步就專注研發(fā)設計的高通、蘋果、英偉達,包括華為海思,也都是受益于臺積電的代工模式,快速崛起。
因為臺積電,中國臺灣也從半導體荒原變成世界半導體產業(yè)的重要一極。直到今天,it產業(yè)都是臺灣經濟的支柱,而臺積電則是臺灣it的支柱,張忠謀也因此被稱為是臺灣經濟的“救世主”。
回首一路走來,張忠謀最自豪的也是他將制造和設計分開的這一模式創(chuàng)新。當別人恭維臺積電的技術、管理、文化等等,他說自己更希望臺積電被記住的是:
“一個商業(yè)模式創(chuàng)新者。”
“現在大家看到的結果是,臺積市值排名全球前列,超越英特爾、三星等等,這背后原因很多,可是最大、或者說最早的原因,就是商業(yè)模式的創(chuàng)新。”
【三大核心競爭力】
張忠謀總結,技術領先、制造優(yōu)越及客戶信任,是臺積電的三大競爭優(yōu)勢和看家本領,“若是失去其中之一,就不是我們要的臺積電?!?/p>
臺積電建立這三大競爭優(yōu)勢,也是走過相當艱難的路。
首先是人才難找,尤其一將難求。
要在半導體產業(yè)出頭,一出手就要打世界級的戰(zhàn)爭,自然要世界級的人。臺灣當時沒有這種人,他就到國際上找。但那時的半導體圈子不大,有大能耐的,要么是他過去的對手,要么是他過去的下屬。
對手比較難搞,他從下屬找起。他找到包括英特爾一位副總裁在內的幾位老部下,邀請他們到臺灣跟一起改變半導體產業(yè)。但這些人看好他,卻不看好臺灣,也不看好他搞“制造代工”這個餿主意。
好一番努力之后,他才把通用電氣半導體總裁戴克挖來做了總經理。

和找人一樣難的,還有找訂單。
當時的芯片制造訂單基本只能靠美國市場,這也是張忠謀讓臺積電前三任總經理都是美國人的原因。但即便如此,生意依然不好做——
專業(yè)的設計公司規(guī)模不大,喂不飽臺積電;傳統(tǒng)巨頭們有減輕制造壓力的想法,卻對張忠謀心存芥蒂,擔心臺積電被喂飽養(yǎng)大之后反過來與自己競爭。而且,因為整體行情低迷,大公司們往往也是“地主家也沒余糧”。
差不多一年,臺積電派到美國搶訂單的人,每次跟張忠謀匯報,都是首先一句“我的方向正確”,然后就“但是”了??嗫嗵剿髁艘荒甓啵_積電才取得第一個勝利,也是個偉大的勝利。
1988年,張忠謀和戴克一起,通過私人交情把老朋友、也是老對手——剛剛上任英特爾總裁的格魯夫,連哄帶騙地弄到臺灣參觀了臺積電。
新官上任的格魯夫正大力砍掉儲存器業(yè)務,向電腦處理器(cpu)業(yè)務轉型,并定出宏偉目標:要做出最強大的cpu,創(chuàng)造和引領消費者對電腦的需求,進而從電腦廠商的配件商成為掌握電腦產業(yè)的主人。

張忠謀吃準了格魯夫要轉型就必然集中火力搞研發(fā)設計的心思,努力說服他將一些制造業(yè)務交給臺積電,進而騰出更多精力去攻cpu,而且大表忠心與決心:臺積電就是英特爾自己的廠,保管品質、效率和忠誠。
格魯夫認同了張忠謀的想法。隨后,英特爾對臺積電的制造進行了認證。再隨后,臺積電通過一系列極為嚴苛的認證,拿到了英特爾的訂單。
在英特爾這張世界通行證的助力下,臺積電開始了高歌猛進的發(fā)展,連連成為臺灣最會賺錢的公司,直到成為全球最賺錢的半導體公司。
如同強調臺積電的成功首先是因為創(chuàng)新了商業(yè)模式。張忠謀認為,一家企業(yè)要持續(xù)獲得成功,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正確的策略引領。他將企業(yè)的策略分為大策略和小策略:大策略是要看趨勢,到大“紅海”之外尋找大“藍?!保恍〔呗詣t要看客戶和對手,要從競爭中找準客戶需求和對手軟肋對癥下藥。
技術領先、制造優(yōu)越及客戶信任,正是他給臺積電的三個關鍵策略。
如何做到?他總結起來是四個辦法:鎖定客戶、堅守陣地、設置障礙、永遠創(chuàng)新。其核心要義是,不等客戶需要,就先按自己對產業(yè)趨勢的前瞻,把更好更領先的做出來,以此將客戶牢牢握在手中,并且牽著產業(yè)一起往前走。
這種主動領先性,也讓臺積電成為電子產業(yè)大跨步的重要推手。前些年的移動互聯浪潮,東、西半球兩大智能手機芯片巨頭——高通與聯發(fā)科,都是靠臺積電迅速崛起的。如今的人工智能,英偉達等也是靠它先進制程的支撐。
技術上,張忠謀還始終奉行一個制勝之法:超常升維,降維打擊。主動打破循序漸進的節(jié)奏,以跳空高開,隔代打擊,對競爭者絕對碾壓。臺積電與三星爭奪iphone芯片處理器的戰(zhàn)爭中,他便將這一策略應用到極致。
半導體發(fā)展史上,行業(yè)技術更迭一直都謹守著摩爾定律──一年半到兩年之間,電晶體最小尺度的線寬(half-pitch)縮小至0.7倍(面積縮小至0.49倍,差不多是二分之一),并由國際組織──國際半導體技術藍圖聯盟(itrs)統(tǒng)籌,領著業(yè)界一二一、齊步走,90納米、65納米、45納米……數字越走越小,成本越走越低,性能越走越先進。
但2010年,張忠謀卻突然出奇兵,以比摩爾定律更快的節(jié)奏把臺積電推向巔峰。他不露聲色,默默跳過當時應該推出的32納米,讓臺積電直接推出28納米技術,去與包括三星在內的32納米技術競爭,不但贏得iphone 6及后來系列產品芯片處理器的戰(zhàn)爭,還一舉創(chuàng)造了臺積電歷史上最賺錢、稱霸時間最長的新產品。
但張忠謀的超前跨越并不是脫離實際的為趕超而趕超,而是基于現實,在有品質和品效保障上的追求極致。若只看到他的跨越式反超,卻忘記后一點,然后試圖去用他的方式超越他,則會被引入誤區(qū)。
比如,三星也曾學習臺積電的隔代高開競爭策略,但卻遭遇過快推出14nm,結果還不如臺積電16nm的尷尬,相當于被臺積電引入了技術追趕的“陰溝里”。

客戶信任方面,張忠謀強調絕對誠信,這也是他對臺積電的核心要求之一。
2005年,張忠謀任命跟隨自己多年的得力干將蔡力行出任臺積電執(zhí)行長,業(yè)界普遍認為這是蔡力行接班臺積電的征兆,但3年后他卻動議董事會罷免了蔡力行。
讓他下決心的,是蔡力行在執(zhí)行一項人力計劃時有違誠信原則,并被一位職員的父親寫信報告給了張忠謀。
媒體報道稱,張忠謀在了解到真相后的10分鐘內,就做出了決定。
【讓對手發(fā)抖的人】
張忠謀1931年生于浙江寧波,上海讀完高中后由香港前往美國,先在哈佛大學就讀一年,然后轉入麻省理工,在麻省讀完機械碩士后,踏入半導體業(yè)。
期間,他先在一家小公司做主管,然后進入德州儀器,快速成為業(yè)界的新秀,并再進斯坦福讀半導體博士,直到成為德儀的半導體總經理,也是整個德儀的三號人物,以及當時在美國大公司站位最高的中國人。

從他執(zhí)掌德儀半導體業(yè)務開始,世界半導體產業(yè)便進入到中國人morris chang(張忠謀英文名)不斷發(fā)起戰(zhàn)爭,并贏得戰(zhàn)爭的新時代。
德儀是半導體行業(yè)的老牌公司,到張忠謀帶領打仗時,飛速壯大的英特爾,已是它最強勁的對手。坊間甚至傳聞,英特爾已把張忠謀當政視為擊敗德儀半導體的最佳時機,原因是,中國人還沒有打贏如此高科技戰(zhàn)爭的先例。
但張忠謀則是另外的想法:他要打掉英特爾的威風!
內存是英特爾當時最強的業(yè)務,并且已經做到世界最大。張忠謀決定,德儀對英特爾的戰(zhàn)爭,就從內存開打:奪下英特爾在內存領域的世界第一。
他的看法是,科技產業(yè)的大企業(yè)一旦決定干一件事,就非得干成第一不可。只有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并獲得理想的利潤,否則,就會賠錢或陪跑。
也就是在那個時期,張忠謀就形成了主動超越對手視野,在技術上打破循序漸進,以跳空高開,隔代打擊,絕對碾壓對手的競爭思維和策略。
當時,整個市場以及英特爾的主力產品都是1k。為奪第一,張忠謀要求德儀開足馬力,痛下血本,直接研發(fā)4k產品,對壘英特爾。
這個大膽決策遭到強烈反對,但張忠謀強勢推動并最終研發(fā)出了4k新品,很快就把英特爾打成手下敗將,這也成為英特爾退出內存市場的分水嶺。
除了技術領先,張忠謀還顛覆性地革命掉高科技不能討價還價的老規(guī)矩,發(fā)起一輪又一輪的價格戰(zhàn),打得同行們一聽德儀就一腦門子的汗,甚至主動認敗。
他跟客戶簽訂協議:德儀所有的新產品,都將以每季降價10%的幅度往下跳水,而且說到做到,虧本也堅持。
這一策略一箭雙雕:既打擊對手,即便對手在技術和品質追上來,德儀也依然有價格的優(yōu)勢;也倒逼德儀,必須以生死時速加快產品和技術迭代,進而將技術領先和性價比卓越這兩大殺手锏,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靠著技術、價格上一輪又一輪的進攻,執(zhí)掌德儀的將近10年里,世界半導體市場上,只要是張忠謀主打的戰(zhàn)爭,除了他自己,都沒有別人可以勝利。
德儀在半導體領域的“世界第一”也始終被他緊緊握在手里。美國權威媒體則將張忠謀形容為“掀起全球半導體大戰(zhàn),讓競爭對手發(fā)抖的人”。

德儀的威武下,張忠謀肇始的大跨步技術創(chuàng)新、自殺式價格策略,也逐漸成為整個科技業(yè)的新打法。包括英特爾總裁格魯夫,這位曾多次當著張忠謀的面表示自己絕不接受降價策略的偏執(zhí)狂,也最終放棄偏執(zhí),加入價格戰(zhàn)陣營。
1978年,在半導體世界有著輝煌戰(zhàn)績的張忠謀,被德儀安排了新工作:出任德儀消費電子集團總經理。
德儀原本希望他在半導體之外再造一個消費電子王國,但張忠謀卻從內心不認同德儀的轉型戰(zhàn)略。他堅信半導體才更有發(fā)展前景,甚至經常大聲疾呼德儀應該加大半導體投資,進而與一門心思要搞消費電子的集團新總裁菲伯格格不入,也逐漸萌生了退意。
1983年,張忠謀在悶悶不樂中離開了德儀。
短暫的兜轉之后,他接受了有著臺灣“科技教父”之稱的李國鼎反反復復的邀請,于1987年,在臺灣當局提供包括資本支持的傾力扶持下,創(chuàng)辦了臺灣積體電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臺積電)。并且,一出手就定下雄心:
“當我辦一個半導體公司,當然要它長期繁榮。那只有一條路——世界級?!?/strong>
【如果當初他來了大陸】
華商韜略算是大陸最早全面、權威報道張忠謀的團隊之一。
2005年首次采寫他的故事時,已經74歲的他就已閃電式地辭去了臺積電總執(zhí)行長職務,并強調:“我會慢慢交棒,跟每天的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漸行漸遠。”
但臺積電的這個班實在難交,直到2018年6月,當他親手開創(chuàng)的“雙執(zhí)行長”計劃已實施5年之久,并且一切尚好,他才正式將臺積電交給以劉德音為董事長、魏哲家為總裁的新一代。

可一旦退下來,他也是退得徹底。過去兩年,他帶著太太周游世界,享受生活的愜意,還在多個城市參加世界性的橋牌大賽,并且贏得很不錯的成績。
對于臺積電的事情,他已基本閉口不談。
最近一次訪問中,除了強調臺積電跟三星的戰(zhàn)役還沒有結束,只是“贏了一、兩場battle(戰(zhàn)役),整個war(戰(zhàn)爭)還沒有贏?!睂τ谄渌?,便是“這要讓mark(董事長劉德音)和cc(總裁魏哲家)決定?!?/p>
張忠謀認為,優(yōu)秀的ceo要“先器大識廣,再選擇地方深”。最重要的,一定要知道如何做生意?!耙驗樯虡I(yè)社會,講好聽是‘高度競爭’,講難聽是‘人吃人’?!?/strong>
對于希望下屬成為什么樣的領導?他說自己從來沒有建議過,也不會去建議,因為害怕剛剛講完就有人“東施效顰”,進而看不到真相。
培養(yǎng)人時,張忠謀讓自己當導師,而不是做領導。
“我當董事長的時候,是很多人的mentor(導師)。從以前到現在,我大概mentor過60個人?!睆堉抑\當導師的一個常規(guī)動作是,每個月與被指導的人吃一頓時間往往長達兩個小時,甚至更長的午飯。若在此間,任何一方感到不爽,都可隨時終止:不再一起吃飯,也不再是師徒。
張忠謀算是華人社會經歷最豐富,也學歷最高、最閃耀的企業(yè)家。
因為生逢動蕩時代,成人之前,他就已經居住過6個城市,在10個學校念過書。有過去家離鄉(xiāng)、不知歸期的無奈與悲哀,也有過慷慨激昂、救國救民的大時代情懷。幾十年后,他還在感嘆:那是一個多么不同的時代!其悲哀與激昂,都不是非過來人可以理解與想象的。
擁有哈佛大學、麻省理工、斯坦福大學三大頂尖學府就讀背景的張忠謀,對學歷卻并不感冒,甚至還慶幸自己曾在麻省理工申博時落榜。
因為讀了博士,他可能就與半導體無緣了。
對后來被公司送往斯坦福讀了半導體博士,他也是并不持完全正面的看法。因為,讀這個博士,占用了他將近兩年的時間,耽誤了很多晉升機會。
不過,有一個好處是,“有了這個博士,我的自信心增加了。德儀工程師里頭博士一堆,我可以指正他。有了博士,說話會比較有分量。如果我沒有博士,而且是最新的半導體博士,他們也許不會聽我的指正?!?/p>
至于讀博士學到了什么,他的看法則是:
“我不念這個博士,也可以懂?!?/strong>
在麻省學習機械的張忠謀,踏入半導體行業(yè)也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當時,4家公司給了他工作機會。其中兩家令他最為滿意,一是福特汽車,專業(yè)對口,待遇也好;另一家是名為“希凡尼亞”的半導體公司,公司不知名,但待遇更高——比福特高出一美金。
張忠謀希望去福特,但他不愿少拿那一美金。他覺得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價值和尊嚴的問題。于是自信滿滿地去討價:
“我恭敬地說,我很想來福特,但另一家公司的月薪比福特高,可不可以請你們考慮提高起薪?”
結果,那個面試時跟他談笑風生的人事專員,態(tài)度180度大轉彎:我們這兒不討價還價。
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去福特的張忠謀,被福特的傲慢激怒了。年輕氣盛的他,一氣之下,去了多給他一塊美金的“希凡尼亞”,一腳踏入半導體產業(yè),然后:
眼睜睜地看著一起玩耍過的朋友摩爾(gordon moore)跟諾伊斯(robert noyce)創(chuàng)辦了英特爾,并在科技界一日千里的崛起;
眼睜睜看著每天一起吃飯聊天的同事杰克·基比(jack kilby),發(fā)明了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集成電路,掀起半導體產業(yè)改朝換代的滔天巨浪;
眼睜睜地看著包括英特爾在內的對手如何在自己導演的一場又一場戰(zhàn)爭里落敗,眼睜睜地看著半導體如何改變世界,甚至左右地區(qū)和國家經濟的興衰……
因為一塊美金就告別福特,踏入半導體的經歷,也讓他在后來屢生感嘆:
“人生的轉折點,有時竟是這么的不可預期!短短的一個電話,加上一時沖動的青年感情,就讓我和半導體結了一生的緣!”
作為一代產業(yè)巨人的張忠謀,當然也有一些獨特的個性。
少年時,他就更愛文學;后來念書,他也是對麻省理工“雖然十分的敬,卻只有五分的愛,遠不像對哈佛那樣愛的深沉”,理由是,哈佛更多姿多彩且充滿著人文浪漫光輝。再后來,打著世界產業(yè)大戰(zhàn)的另一邊,是他拿著煙斗,讀著莎士比亞,打著橋牌,在世界歷史與藝術中流連忘返……
他在商戰(zhàn)上強悍無比,處世態(tài)度更剛直堅定:既不曲意逢迎,即使得罪人也在所不惜;也不稱兄道弟拉幫結派;更不走后門、不搞政商關系、不搞臺面下的交易。他對企業(yè)的社會責任,包括企業(yè)做公益慈善事業(yè)抱有不同態(tài)度。他認為企業(yè)首先是要對股東、員工負責,將企業(yè)做好,有余力,再為社會服務。
他甚至反對輿論一味地要求企業(yè)捐錢,做公益?!斑@些,不是政府(收了稅金)該做的嗎?what's government for?(不然要政府干嘛?)”
他曾經坦言,自己常常是知音難覓,但剛講完“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我”,就馬上跟一句:“但我并不準備改變?!?/strong>
以至于有訪問過他的記者感嘆:這個被全社會仰望的男人,其實與社會格格不入。著名作家余秋雨也在給他的傳記序言中寫道:“他很少應酬,喜歡獨處,做的是人仰馬翻的熱鬧事業(yè),過的是云淡風輕的安靜生活。”
對于金錢、權力和榮耀,張忠謀說:我并不輕視,但我也不把它們看得很重?!斑@些都是過眼煙云,鼓掌很快就會停止,這種情形,我看得很多。”
與之對應的一個故事是,他曾把一雙鞋穿了10多年,太太要求換新的,他好幾次都拒絕。終于走到店里,導購小姐看了他的舊鞋子說:張先生,要是我們的顧客都像你這樣,那我們就關店了。
2005年,張忠謀寄給我一本他一個字一個字寫的《張忠謀自傳(1931-1964)》。薄薄的一本里,他用了大量的篇幅回顧自己的童年、少年,以及那個動蕩時代的國家和社會,字句中透著濃濃的家國桑梓之情。其中一個篇章里,他深情地回憶高中畢業(yè)時,同學們喝酒、歡樂、道別的情形:
“夜已闌,我們漫步到黃埔江畔,大家湊了點錢,租了一條帆船到黃浦江上游江。滿天繁星下,遠遠的上海如癡如醉如夢,也不知是我們醉了,還是上海醉了。同游中有一人,乘酒意跑到船頭大喊:‘黃浦江,我們還能在這里住多久?’”

張忠謀感慨:“這樣的豪情,以前、以后都不曾再有。”
由此可見,相對臺灣,他對一直生活到成人的大陸可謂是更加情深。在支持的華為事件中,媒體也曾曝出,他多次強調自己中國人的身份。
就在張忠謀于半導體荒蕪之地臺灣創(chuàng)辦臺積電的1987年,任正非在大陸創(chuàng)辦了華為,中國大陸必須重視與發(fā)展半導體產業(yè)的呼聲也日益強烈……
這不禁讓人去遐想:如果當初大陸像臺灣一樣去邀請并支持他,今天全球半導體產業(yè)的格局,可能會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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