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曾經(jīng),在歐美的鄉(xiāng)間,只要家里出現(xiàn)大事,無論喪事還是喜事,人們都會鄭重其事地告訴蜜蜂。無論是文學(xué)家還是科學(xué)家,都認(rèn)為蜜蜂與人類有著某種特殊的關(guān)聯(lián),兩者可謂休戚相關(guān)。
詩歌:約翰·格林里夫·惠蒂埃
解讀:科琳·英格利希
譯者:張文武
圖文來源:poetry foundation;jstor

告訴蜜蜂
作者:約翰·格林里夫·惠蒂埃 譯者:張文武
就是這個地方;翻過這座山,
沿這條路一直走;
老墻上的缺口依然可見,
小溪中仍有踮腳的石頭。
房子就在那里,門還是紅色的柵欄;
樹還是高高的白楊;
還有那褐色的谷倉,還有那牛圈,
還有那白色的牛角,在墻上搖蕩。
蜂箱還在陽光下擺成行;
懸崖下的小溪邊,
花兒零落,野草瘋長,
只有三色堇,玫瑰,石竹和水仙。
一年過去了,烏龜已經(jīng)遠走,
步履沉重,慢慢悠悠;
玫瑰謝了又開,陽光明媚依舊,
同一條小溪,已唱過冬夏和春秋。
微風(fēng)里還飄著苜蓿的香甜;
六月的似火驕陽,
把熱浪纏繞于林間,
一如往日,俯瞰那蕨邊農(nóng)場。
我用心拾掇,猶如愛人在身畔,
從我的正裝外衣上,
拂去毛球,再把頭發(fā)弄得整齊自然,
在小溪邊,讓眉頭和咽喉清清爽爽。
我們分別,已有一月——
對相愛的人來說,一月好似一年;
穿過山毛櫸林,終于可以好好看看這一切,
紅色小門,還有桔槔,近在眼前。
我能看到這一切——陽光透過樹葉,
雨點般斜斜灑下,
落日余暉映照著她的窗格,
屋檐下,盛開著她的玫瑰花。
一切都和一個月前一樣——
那些樹和那座房,
那谷倉的褐色山墻,那門口的藤蔓——
沒有任何改變,除了蜂箱。
蜂箱前面,挨著園墻,
來回奔忙
干活兒的小姑娘在凄楚地歌唱,
為每個蜂箱蒙上一塊黑色的紗網(wǎng)。
顫抖之中,我側(cè)耳傾聽。夏日艷陽
卻有著冬雪的寒冷。
因為我知道,她在跟蜜蜂傾訴衷腸,
跟蜜蜂說起一個早我們一步離去的人!
我對自己說,“今天,我的瑪麗在哭,
為了某一位逝者:
可能是家里年邁失明的老祖父,
在熟睡中遠離了病痛的磨折?!?/p>
可是,她的狗在低聲嗚咽;在那門檻上,
老人用下巴拄著拐杖
好好地端坐著。干活兒的姑娘還在唱,
蜜蜂進進出出仍在忙。
她剛才唱的歌兒,
在我耳邊回蕩——
“待在家里吧,美麗的蜜蜂,今后別再飛了!
主人瑪麗死了,再也無法將你們看望!”
詩人簡介
這首詩的作者,是約翰·格林里夫·惠蒂埃(john greenleaf whittier,1807.12.17~1892.9.7),美國詩人、作家,新英格蘭貴格會信徒,廢奴主義者。
他的詩在19世紀(jì)一度廣受好評。常有人把他與愛默生等詩人相提并論?;莸侔嶂哉魏蜕鐣\動,可能是出于這一原因,后世對他的評價越來越低。
《告訴蜜蜂》算是惠蒂埃的一個代表作,1858年發(fā)表于《大西洋月刊》。
背景解讀:告訴蜜蜂
作者:科琳·英格利希(colleen english) 譯者:張文武,譯于2019年4月10日 來源:https://daily.jstor.org/telling-the-bees/

在19世紀(jì)的新英格蘭,每當(dāng)深愛之人離開世界,人們就會對著蜂群低聲傾訴。
把生活中的重要事件“告訴蜜蜂”,在19世紀(jì)十分常見。這一習(xí)慣一直沿襲至今,只不過形式有了一些改變。關(guān)于這一傳統(tǒng),最流行、最感人的描述,可見于新英格蘭貴格會作家約翰·格林里夫·惠蒂埃1858年的詩歌《告訴蜜蜂》。
闊別一年后1,詩中的男主人公回到了愛人的居所。他一路都在回憶上次離開時的各種細節(jié),然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沒變。房子沒變,樹林沒變。只有家里的蜂箱變了。接著,他的眼神被“干活兒的小姑娘”吸引。姑娘唱著悲傷的歌兒,為蜂箱換上了“黑色的紗網(wǎng)”。姑娘的一舉一動表明,家里出事了。整棟房子都沉浸在哀痛之中,他心里不由冒出一絲寒意。于是,他專心去聽姑娘那催人淚下的吟唱,才意識到:“她在跟蜜蜂傾訴衷腸,/跟蜜蜂說起一個早我們一步離去的人!”
[1] 此處疑有誤。原詩寫的是“一個月以后”,只不過,“對相愛的人來說,一月好似一年”。(譯者注)
他首先想到的,是戀人的祖父去世了。這個推論讓他心里好受了些。他想,老人是“在熟睡中遠離了病痛的磨折”??呻S后,他被狗兒的嗚咽聲驚醒。他抬頭望去。只見那門檻上,老祖父正在端坐著。下巴擱在拐杖上,活得好好的。干活兒的小姑娘繼續(xù)對著蜜蜂唱歌,此時他終于聽清姑娘在唱什么了。她唱道:“待在家里吧,美麗的蜜蜂,今后別再飛了!/ 主人瑪麗死了,再也無法將你們看望!”詩歌在人與蜜蜂的交流中結(jié)束。不難看出,在人類表達悲傷的某種儀式中,蜜蜂占據(jù)著及其重要的地位。
“告訴蜜蜂”是新英格蘭的鄉(xiāng)間民俗,惠蒂埃亟欲重新發(fā)揚這一傳統(tǒng)。1858年,他在《大西洋月刊》發(fā)表這首《告訴蜜蜂》的詩時,還附帶了這首詩的背景介紹,稱“告訴蜜蜂”這一儀式是從“那個古老的國度”傳入美國,“之前曾非常流行”?;莸侔SX得這個介紹很有必要加,從這一點可以推論出,早在19世紀(jì)中葉,“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就已經(jīng)開始式微了。

1858年,惠蒂埃在給詩友露絲·特里·庫克2的一封信中提及,他是接受了《大西洋月刊》首任主編詹姆斯·羅素·洛厄爾3的建議,把詩的名字改為《告訴蜜蜂》?!盀榱私榻B這種抒懷方式”,他還加了一節(jié)詩。從惠蒂埃的注解和介紹性文字可以看出,他渴望好好保護這一獨特的民俗,讓更多的人知道它。惠蒂埃非常重視“把重要信息傳遞給蜜蜂”這一概念,他認(rèn)為蜜蜂和人之間存在一種特殊的關(guān)聯(lián),我們有必要繼續(xù)保持這種關(guān)聯(lián)。
[2] 露絲·特里·庫克(rose terry cooke,1827.2.17~1892.7.18),美國詩人、作家,曾為《大西洋月刊》撰稿。 [3] 詹姆斯·羅素·洛厄爾(james russell lowell,1819.2.22~1891.8.12),美國浪漫派詩人、評論家、編輯、外交家?!洞笪餮笤驴返谝蝗沃骶?。
“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可能起源于凱爾特神話:據(jù)說,人死之后若有蜜蜂出現(xiàn),就意味著靈魂正在離開軀體。這一傳統(tǒng)開始盛行,則是在18世紀(jì)至19世紀(jì)的美國和西歐。具體儀式的內(nèi)容,主要就是把養(yǎng)蜂人家中的大事,比如死亡或者婚姻,告訴蜜蜂。
“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在不同國家多少會有些差別。不過,無論在哪個國家,都包含了這一項:把家里的死亡事件告訴蜜蜂,好讓這些飛蟲參與哀悼。通常,人們會為每個蜂箱換上黑紗,或者別的黑色的網(wǎng)。要把悲痛的消息傳達給每個蜂箱。具體來說就是:敲一下,然后口頭復(fù)述一下那個悲傷的故事。

英國的查爾斯·菲茨杰拉德·甘比爾·杰寧斯?,維多利亞時代的一位養(yǎng)蜂人和牧師,在1886年出版的《一本關(guān)于蜜蜂的書》中說,消息要在午夜時分傳達給蜂群。在其他地區(qū),比如惠蒂埃所在的新英格蘭,人們只是為蜂箱換上黑紗,然后對著蜜蜂唱:“某某人死了?!庇行┑胤降娘L(fēng)俗,就是把消息直接告訴蜜蜂或者小聲說出來就行了(不用唱出來)。還有些地方,人們會說“小黃蟲,小黃蟲,你的主人死了”。
[4] 查爾斯·菲茨杰拉德·甘比爾·杰寧斯(charles fitzgerald gambier jenyns,1827~1888),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養(yǎng)蜂人和牧師,1886年出版了《一本關(guān)于蜜蜂的書》(a book about bees)。
文學(xué)家、養(yǎng)蜂人塔米·霍恩?在《蜜蜂在美國:蜜蜂如何塑造一個國家》中說,在新罕布什爾,死亡的消息不光要唱出來,還得押韻。她舉了一個例子:“蜜蜂,蜜蜂,快醒來!/你的主人已不在,/快找新主人把你愛。”如果蜜蜂聽到消息后開始嗡嗡,人們就會認(rèn)為是好兆頭。
[5] 塔米·霍恩(tammy horn,生于1968年3月21日),美國作家、養(yǎng)蜂人,出版過兩本關(guān)于蜜蜂的書,第一本出版于2005年,書名為《蜜蜂在美國:蜜蜂如何塑造一個國家》(bees in america: how the honey bee shaped a nation)。
霍恩還寫過另一個與蜜蜂有關(guān)的喪葬習(xí)俗:“轉(zhuǎn)箱子”。根據(jù)這一習(xí)俗,如果家中父親去世,長子要把所有的蜂箱向右轉(zhuǎn)一下,以示家中出現(xiàn)了變故。還有種做法是,把蜂箱的門都轉(zhuǎn)向事主家的門。當(dāng)然,只有在家中守靈的時候,才會這么做。
人們跟蜜蜂分享的,不光是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沒有告訴蜜蜂,后果會非??膳隆>S多利亞時代的另一位生物學(xué)家瑪格麗特·沃納·莫利?,在《釀蜜者》中引用了諾??说囊粋€案例:一名男子在拍賣會上買了一箱蜜蜂。當(dāng)這名男子帶著箱子會回到家時,蜜蜂開始變得非常虛弱。新主人這才想起:原主人死后,這些蜜蜂還沒有參與過哀悼。于是,他決定給蜂箱蒙上黑紗。蒙上后沒多久,蜜蜂就恢復(fù)了健康。據(jù)傳說,如果養(yǎng)蜂的家庭有人去世,而他們沒把消息告訴蜜蜂,整個蜂群都會死去。
[6] 瑪格麗特·沃納·莫利(margaret warner morley,1858.2.17~1923.12.12),美國教育家、生物學(xué)家,著有多部關(guān)于自然和生物的兒童讀物,其中包括《釀蜜者》(the honey-makers)。
整個19世紀(jì),乃至20世紀(jì),常有報道說,生活在鄉(xiāng)下的人們篤信“告訴蜜蜂”這一傳統(tǒng)。甚至有一則報道說,有人在把死訊告訴蜜蜂之后,還把蜜蜂帶到葬禮上。1956年,美聯(lián)社報道了一件奇事。伯克希爾山的一位養(yǎng)蜂人約翰·澤普卡(john zepka)死了,當(dāng)送葬的隊伍抵達墓地的時候,人們在哀悼之余發(fā)現(xiàn):蜂群正平靜地盤旋在帳篷下,“簇擁著花環(huán)。它們不忍打擾哀悼者——只是一動不動地待在那里”。1956年6月16日,《紐約時報》在麻省亞當(dāng)斯發(fā)出的報道稱:“此前從未有人見過這種事?!边@樁奇案似乎印證了“告訴”蜜蜂的必要性。自此,人們愈發(fā)相信,蜜蜂和人在悲痛的事件上有著共鳴。
新英格蘭地區(qū)的哀悼習(xí)俗,用19世紀(jì)民俗學(xué)者帕梅拉·麥克阿瑟·科爾?的話來說,有些不合時宜(即便是用1894年的眼光看)。這些習(xí)俗包括,送葬者必須在下葬之前觸摸尸體,不然死者會在送葬者的夢里出現(xiàn)。根據(jù)科爾的觀察,截至1842年,只有少數(shù)人真正目睹過“告訴蜜蜂”的儀式。不過,盡管惠蒂埃的名詩16年后才問世,但這一傳統(tǒng)(雖然沒多少人踐行),還是在公眾的想象中清晰地流傳了下來。
[7] 帕梅拉·麥克阿瑟·科爾(pamela mcarthur cole),美國民俗學(xué)家,生卒年不詳,曾出版《新英格蘭的喪葬習(xí)俗》(new england funerals)等書。
人們跟蜜蜂分享的,不光是不愉快的事情。對于人類的各種儀式來說,蜜蜂都是必不可少的。科爾曾說,在婚禮上,“人們把家里的事告訴這些小小的勞動者,然后再分給他們一點兒蛋糕”。蜂箱常有鮮花點綴,用來慶祝喜事。
如今,全球性蜜蜂危機引人震驚,我們跟蜜蜂似乎又恢復(fù)了近乎病態(tài)的親密關(guān)系。
根據(jù)維多利亞時代的生物學(xué)家莫利的觀察,法國西北部的布列塔尼半島有個傳統(tǒng),人們會用鮮紅色的布裝飾蜂箱;而在德國的威斯特法利亞,新人必須向蜜蜂做自我介紹,不然他們的婚姻就會不幸福?;槎Y上對蜜蜂表達的敬意,也可以看做是對這些小東西的一種補償,因為人們在慶典上消耗了太多的蜜。
不過,“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之所以能夠沿襲下來,靠的主要是喪事,而不是喜事。在20世紀(jì)自白派詩人西爾維亞·普拉斯?的詩中,“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得到了再現(xiàn)。普拉斯的作品《愛麗爾》中,有一組“蜜蜂詩”。詩人有過養(yǎng)蜂的體驗:她的父親是專門研究蜜蜂的昆蟲學(xué)家。自殺前不久,普拉斯開始自己養(yǎng)蜂。在1962年的《蜂箱來了》一詩中,她把“干凈的木箱”比作小小的棺材,把養(yǎng)蜂人戴的防護網(wǎng),比作葬禮上的黑面紗,將養(yǎng)蜂與死亡和哀悼關(guān)聯(lián)到了一起。
[8] 西爾維亞·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0.27~1963.2.11),著名美國詩人、作家,英國詩人泰德·休斯(ted hughes)第一任妻子。詩集《愛麗爾》(ariel)出版于普拉斯死后,國內(nèi)另有譯本將書名翻譯為《精靈》。

如今,全球性蜜蜂危機引人震驚,我們跟蜜蜂似乎又恢復(fù)了近乎“病態(tài)”的親密關(guān)系。2018年6月初,很多法國養(yǎng)蜂人身著傳統(tǒng)防護服和紗帽,在巴黎中心舉辦了一場象征性的葬禮,以抗議人們?yōu)E用殺蟲劑(很多人把蜜蜂大量死亡歸咎于殺蟲劑的濫用)。不光法國出了問題,也不光是歐洲出了問題,在北美,蜂群崩潰綜合征(指的是蜜蜂突然放棄了蜂巢)為人們敲響了警鐘:環(huán)境遭到破壞,蜜蜂數(shù)量正在銳減。
早在19世紀(jì)就有評論推測說,隨著人們對養(yǎng)蜂知識的愈發(fā)了解,“告訴蜜蜂”的傳統(tǒng)終將消逝。但法國舉行的那場“假葬禮”,卻再次證明了這一傳統(tǒng)的價值。
在巴黎,養(yǎng)蜂人在墓碑一樣的蜂箱和棺材之間盤旋。說不清他們是在哀悼蜜蜂,還是在哀悼自己正在消失的職業(yè)。地球上九成人靠糧食生存,而這些糧食有七成靠蜜蜂授粉,所以,為蜜蜂哀悼,為那些照顧蜜蜂的人哀悼,可謂恰逢其時。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如果蜜蜂滅絕了,人類會步其后塵跟著滅絕。蜜蜂的未來尚不可知,這場葬禮就像一記警鐘,時刻提醒著我們:人類的命運跟蜜蜂的命運緊密相連。如果它們走了,我們的死期也一定會提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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