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介紹
有時候,我會得到零星的關(guān)于某個人的消息,從書籍、新聞、口述中——那人也許是個生活于遠方的逝者,和我并無關(guān)聯(lián)——一旦發(fā)端,風會把越來越多與他有關(guān)的記憶碎片吹至我的面前,為我鋪出一條走向他的道路。冥冥之中,力場牽動,故事發(fā)端,不可遏止,執(zhí)筆之人將所感受到的余溫記錄下來?!摆ぺぶ小保摆ぺぁ笔且Φ膩碓春蜌w處。
——東來
東來簡介:本名華夢羽,生于九〇初,長于中部小城。原媒體人,現(xiàn)為自由職業(yè)。著有小說集《大河深處》。曾獲第六屆豆瓣閱讀征文大賽文藝組首獎?,F(xiàn)居上海。
今年8月,《中華文學選刊》編輯部聯(lián)手bibf(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策劃了“萬有引力”主題小說展。參展作家、90后新銳作者東來為我們呈現(xiàn)的是《大河深處》,也是她同名新書的第一篇小說。在這個故事中,一個外鄉(xiāng)小囡,偶然聽聞上世紀三十年代,一個男子消失在云南邊陲的深林小寨;此后,他的身世碎片,便神秘地紛紛朝她輻輳而來。她終忍不住好奇心的驅(qū)動,在一位深山向?qū)У囊I(lǐng)下,穿林越谷,終于找齊他人生版圖的最后一塊拼圖……小說既有紀錄片的在場感,又時而跳閃如夢的片段,在虛與實之間披荊斬棘,開辟了一趟紙上秘旅。
今天分享的是東來關(guān)于《大河深處》同名小說集的創(chuàng)作談《少作必悔,其心也真》,以及她與責編朱岳的對談錄。
東來:《大河深處》后浪丨四川文藝出版社2019年5月
少作必悔、其心也真
東來
少作必悔,也應驗在我身上,其實也不好說是“少作”,交稿時,我二十七歲,書印出來,已二十八歲了,早已過了與年少分別的時刻,正是將熟未熟之時。之前也會收到一些作者或者出版社的贈書,收到后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真不知好歹,到了自己的小本本出來,腆著臉給幾位朋友寄贈,都要附帶一句話——萬不可多抓魚上偷偷賣掉。
《大河深處》收錄了五個短篇一個中篇,除了最末一篇《錦灰堆》,其余我都曾在豆瓣日記里發(fā)過,多寫于2017年,很多朋友因為這些小說與我相識,我也是因為在豆瓣寫小說被朱岳發(fā)現(xiàn),羞愧是因為早知自己未能全力以赴,一本十萬字的小冊子,誠意也不過剛剛及格。如果你看了這本書,大概能感覺到幾個短篇都籠罩著一層幻夢,我自己也很久沒看,再看品出一點味道,只覺得作者真是天真,難以想象已經(jīng)大齡,筆觸還像個十幾歲的孩子,有些地方透露出洋洋得意、狡黠和機心,如果我是第三者,會不知如何評價此書,它好像點破了一些真相,卻因為作者本身的稚嫩,無法認知得更加深入,最后,都盡數(shù)拋進一團曖昧的情緒之中,比如《雨果》,比如《杏與蓮》,這是一種寫作者慣常的套路,熟用之后,不可避免地油滑。曖昧,大約是我的底色,一旦坐在電腦前,開始碼字,許多事情就開始扭曲起來,自然生長出它的紋理,釋放它的煙霧,然后像夢境那樣,朝著不可預測的未知跑過去。文字和真實之間到底隔著多少重山,翻完了一座還有一座,在我這里是翻不完。哪怕寫的是現(xiàn)實題材,我也無法老老實實地去描摹事情的本來模樣,總要為它添些美麗的枝節(jié),我深為此苦惱,認識到這是一種寫作上的殘疾,它將阻礙我進入到真實,如永遠隔著毛玻璃來看待世界,影影綽綽而已。我對許多人講起過一條金色溪流,淺而清澈,鋪滿金色巨蛋般的鵝卵石,漂流向下,直至一池靜潭,我母親說,啊,我知道你說的哪一條河。我們?nèi)タ戳四菞l河,根本不是金色的,荇草生長在小而碎的灰黃色鵝卵石中間,沒有金色巨蛋,也沒有靜潭,我在河邊啞然很久。我是被記憶捉弄了嗎?我是被夢幻捉弄了,根本不忍接近真實世界的衰敝和殘缺,哪怕是一條小河,我也必須以文學來美化,來認知,最終我的文學也充斥了虛偽,匱乏真誠,我所謂的真實,不僅僅是坦誠,更多的是指對事物的認知程度。不知天高地厚時,拿著筆,總是幻想自己能夠入木三分,到后來只希望自己清醒一點,規(guī)訓自己那孩童般的幻夢,像馴服一頭野獸。將《大河深處》的稿件全部都交給編輯老師之后,有大約一整年的時間沒有寫過成型的東西。說寫一篇少一篇,說下筆不知道能不能成,好像賭博,這兩年的感覺更加強烈。處于這樣的焦慮之中,被文字與真實之間本就存在的隔膜折磨,太在意美感,智識與能力也許支撐不了寫作上的長途跋涉,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個平庸的人,卻無法從其他的事情中得到這么深入的樂趣,懷疑自己是一朵謊花,根本不會結(jié)出果實,懷抱著這樣的心情,還是在寫。另一方面覺得自己這樣的寫作沒有意義,近年時事使人疲憊,徒長至這個年齡,面對這樣的時代,身處暴風之眼,我能看見的和能寫作的都太小而平庸。許多事情已無法用”我輩且看春光“帶過去,它從四面八方鉆進來,有些東西一旦發(fā)覺,就再也無法忽視,能夠感受,卻沒有能力書寫,這才糟糕。我時常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感知能力,變得麻木不仁,或者說,其實從未感知到過真實,更別提書寫,就像金魚缸里的金魚,生活在一個玻璃泡里。出于個人成長,往日的書寫主題已成枷鎖,似乎不值得寫,也不該寫。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對文學的意義認得那么清晰,文學是拯救,也是抗爭,哪怕它看上去柔弱。接下來,我該寫些什么呢,嘗試著寫了一些輕松的小說,也去捕捉了幾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念頭,看了一些閑書,然后仍然像苦修一般,理解人性,多些關(guān)懷,不只停留在表面,不被各種維度的美迷惑,盡力地認知這個世界,少一些自以為是。
訪談:東來vs朱岳
朱岳:《大河深處》是你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書,書出來后,感覺自己較之過去有什么改變嗎?
東來:有,兩個方面的變化。一個是寫作狀態(tài)的變化,較之于前更慎重了一些,以前寫東西比較隨心所欲,開個頭寫幾段,感到困難就放棄了,電腦里的廢稿積壓成山,依賴于靈光乍現(xiàn),《大河深處》出來之后,看到文字被老老實實地釘在紙上,不得動彈,就覺得還是應該要認真一些,表達欲是座礦,我絕不是富礦,還是要珍重表達,找到想寫的想說的,再完整地表達出來??雌饋頃恳稽c,不過不要緊。靈氣是會剝離的,隨著年齡,不能過多依賴靈感。二個是寫作主題的變化,我在那篇《少作必悔,其心也真》的自述中提及過,我還是想要敏銳地感知時代,寫一點這個時代的故事吧。
朱岳:我有時疑慮,出版這種形式會不會讓原本很自由的寫作狀態(tài),變得刻意。以及作者會不會對心靈過度開采?此外,談到時代的故事,我覺得新作“代春日行”是很不錯的嘗試,輕逸有趣,又蘊含一些東西。你覺得寫時代故事可能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是什么?因為寫時代故事的人其實很多。
東來:這里有好幾個問題,我一個個回答。還是一個心態(tài)的問題吧。其實我寫小說也挺長時間, 一直自發(fā)地維持著“野生”狀態(tài),所求就是自由,無論是寫法還是題材還是主題,都不想被限制。唯一能限制作者的,只有能力。文字從頭腦落到文字,本來就完成了一次轉(zhuǎn)化,出版完成的是私人向公眾的轉(zhuǎn)化,本質(zhì)上并不會改變什么。我覺得對寫作扭曲得比較厲害的是改編,改編成影視作品,這個來錢太快了,為了改編而寫作,簡直就是放棄寫作。
最近在讀一些有關(guān)上海歷史的書籍,邊角料拿出來寫了《代春日行》??上且粋€思慮并不周全的短篇,有些思考未能放置在里面。我覺得寫這個時代的故事,最大的障礙是身處其中吧,不能跳脫出來審視,身處巨變而不知巨變,心靈永遠空出一片來感受和理解,這是比較難的,所以我們需要學習歷史,反思。時代說到底是很大很大的東西,如果從個體命運來著手,也必須回溯至源頭。這么講太玄了,寫作實在不是這些東西,但我最近被這些奇怪的想法控制了。
“我逐漸感到一種缺失,可以說是我們環(huán)境的文化缺失,雖然這個說法很老套,但其他表達方式我沒想出來。就是你拿出任何單個的或一系列東西,你都發(fā)現(xiàn)缺失的是整體,這些東西杯水車薪,即便拿出很多,也是零零散散,缺少一種內(nèi)在力量??赡芨杏X到并面對過這種巨大缺失的人都會束手無策吧?!?/p>
這是你以前寫的一篇日記,當時看到這段話我感喟了很久。
朱岳:我以前自己寫作感覺不到。但是做原創(chuàng)出版,感覺很明顯,就是我們的作者不是在一個既有的自己生成的文化背景或大框架下寫,而是就好像在半空中寫,一個個寫作者都很孤立,相互也不關(guān)注,如果我不做出版我也不關(guān)心同代人的寫作,除了幾個朋友。我們的出版也不像真正的“出版”,更像一種中介,就是引進、翻譯。我們的評論、批評,幾乎是無聲的,好像主要關(guān)注作協(xié)老作家,開研討會,筆會那種形式。對你們的作品,我感覺到的就是巨大的沉默。所以整個寫作文化都像是沐猴而冠,就是學西方一些形式,什么搞個獎,搞個簽售活動,搞個對談……下面什么根底也沒有,文學觀一片模糊。
東來:之前和一個朋友聊起來,講到我作為一個寫作者是被閹割過的,我非常自發(fā)地回避尖銳的沉重的整體的東西,作為寫作者其實不夠坦誠,素養(yǎng)不足。
朱岳:昨天晚上我看了《午夜巴黎》這個電影,當然這個電影談不上深刻,但是確實讓人看到黃金時代,群星璀璨是什么樣子,然后一群俗人裝模作樣是什么樣子。唉
東來:前段時間看了《整個巴黎屬于我》,講海明威的巴黎境遇,差不多同樣的觀感。
東來:相比大陸而言,臺灣雖小,寫作者也不多,但是他們形成了一種良性的生態(tài),所以時不時還有些亮眼的東西出來。
朱岳:我覺得我們整個文化就是一種權(quán)力崇拜的文化,從古至今,而沒有一種創(chuàng)作力崇拜。最開明最進步的時期也只達到了財富崇拜。東來創(chuàng)作力也是為了獲取權(quán)力而迸發(fā)的……
東來:盛唐詩好,不就是因為詩賦取仕么。什么時候?qū)懶≌f也能當官了,中國的小說就厲害了= =
朱岳:嗯,我覺得隨著臺灣文學的引進(不用翻譯哈),會形成一種碰撞,我也是受到一定刺激才開始想做本土原創(chuàng),來迎接這種碰撞。我預計是三年時間。但是目前感覺我們只是被沖擊,沒有什么碰撞,然后沖擊可能也不會出現(xiàn),什么也不會改變。
東來:沒有良性的生態(tài),年輕的寫作者必須要進入到舊的體系才能出頭,必須書寫那些陳舊不堪的主題,否則就會被視為異端。也沒有一群在前面領(lǐng)頭的前輩作者,對話沒有了,也就不可能存在什么一以貫之的文學傳統(tǒng)。
朱岳:古代很多詩,都是當不了官或官小,就把自己比喻成皇上的棄婦,我最不喜歡這類詩了。前輩作者幾乎不關(guān)心他們譜系之外的年輕作者,我是這種感覺。
東來:互相瞧不上啊,他們足為年輕寫作者精神標桿嗎,一個個蔫雞一樣。集體沉默。
朱岳:可能也因為上一代作者很多寫“時代”的,以至于我都覺得沒意思了。
東來:他們中很多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時代了。不和這個時代發(fā)生聯(lián)系了。
朱岳:寫這個時代大概也需要合乎這個時代的寫法和語言。
東來:以及真實地生活在這個時代,理解這個時代人的處境。
朱岳:好,我們回到你的寫作。你已經(jīng)寫作多久了?一開始的契機是什么?以及受到哪些作家作品的影響?
東來:我19歲的時候開始寫一本十九萬字的長篇小說,作為送給自己20歲的生日禮物,寫完之后就給我爸還有一個大學同學看了,現(xiàn)在還壓在箱底。一開始還是受前輩作家的影響,比如蘇童、畢飛宇、莫言等人,后來開始了解到國外一些作家,馬爾克斯是20歲的時候讀的,當時很有些吃驚的。零零碎碎地讀了很多,許多名字也記不得了。
朱岳:《大河深處》的語言很典雅,是否受到一些文言的影響?你怎么看待文言傳統(tǒng)?
東來:是有些,一直都有閱讀文言的習慣,不知不覺受了沾染。文言的短句有力,幾個字的信息和感情就很豐沛,字和字之間的斷裂,又有些無需言明的空白,有簡練濃縮的美感,有時候看到一些句子,仍會有驚喜之感,憑我的腦子,無論如何是想不出那樣的用法的。我有時候讀讀民國文人的作品,會覺得他們的文字創(chuàng)造性、力量感還有靈活度比我們這代人厲害得多,其中得之于古典文學的東西應該不少。我會保持閱讀文言的習慣,適量取用。
朱岳:其實我的感覺是很多人學文言或民國,都會沾染一種酸文假醋的習氣,遣詞造句比如“……是美的?!薄啊沂窍矚g的。”我看到這種就很難忍,還有一些讀了古文,就像找到制高點一樣,看今人文章就這也不行那也不是,很招人煩。不過你對這些負作用化解的很好。
東來:是的?!笆敲赖摹辈皇俏难缘腻伆?,哈哈,是冗字冗句的鍋。古人文章邏輯性太差了。我經(jīng)常受不了,只能專注于美感。
朱岳:嗯,就是意淫感很強,優(yōu)越感無邊那種,我說不太清楚。朱岳其實我最喜歡“再見了,蝴蝶”那篇,我以前跟你說過吧?我覺得那篇反映了心靈深處的東西,表現(xiàn)手法也比較高級。
東來:可能文言還是需要花點時間掌握,對有些人來說就相當于多學了一種語言吧,優(yōu)越感就來了。不過我還是覺寫作者能夠?qū)W習一些文言,同樣的文字,組合構(gòu)成和白話不太一樣,會有些碰撞出來,以及,學習歷史如果不學文言,很難進入到情境之中去。我就特別喜歡讀《三國志》,反復讀了多遍,行文簡練,描繪人物寥寥幾筆,真是傳神!我也是最喜歡這篇。當時在讀魯爾福《燃燒的原野》,可能被他灌了迷魂湯。順便向你安利童偉格,我覺得他也是把文言化用的特別好。
東來:我前幾天收到了,準備讀來著。
朱岳:最后,你對未來的寫作有何打算?還有,是否想一直保持野生狀態(tài)?
東來:我最近在寫個中長篇,篇幅不長,但是超過了我能駕馭的篇幅,目前心態(tài)處于崩潰邊緣,完全不打含糊的長篇寫作太難了,只能迎難而上。延續(xù)的是《錦灰堆》的寫法,《錦灰堆》寫得不算好,但是形式我自己還挺喜歡,所以又來了一遍,太磨人了。除此之外,不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還是寫些真幻交織的短篇吧。野生,必須野生。
本文選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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